他们是人,是坏人还是好人,他不知道。他们对他抱有敌意还是漠不关心,他也无从知晓,但不管他们是好是坏,还是漠不关心,这一切表现都是人的表现……他在指定给他的一张小铁床上坐下来,那三个人坐在小铁床上,每人膝盖上都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他们一声不响地望着他。此时,他感觉业已失去的那种美好而又宝贵的东西又回到他身边。
其中一人块头很大,宽宽的脑门,一头浓密的、像贝多芬那样蓬乱的灰白鬈发垂在他低矮而又肥胖的额头上。
另一个人是个老头儿,两手惨白惨白的,光秃秃的脑壳和脸庞瘦骨嶙峋,仿佛刻在金属制品上的浅浮雕,似乎他的静
箭杆一般直的走廊上真叫人纳闷,而生活却是那样混乱不堪,坎坷的小道、沟壑、沼泽、溪流、草原的尘土、尚未收割的庄稼,需要你去开辟道路,或者绕行。而命运却又这么平直,你沿着这条直线走着,穿过一条条走廊,走廊里有许多房门。
亚戈达(1891—1938),1934—1936任内务人民委员。
明任斯基(1874—1934),1926年起任苏联国家政治保卫总局局长。
即叶若夫,内务人民委员(1936—1938)。
即贝利亚。
克雷莫夫从容不迫地走着,步伐不紧不慢,仿佛哨兵不是跟在他身后,而是走在他前面。
来到卢布扬卡监狱的最初几分钟,他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一个由点和线组成的几何图形。”按指印的时候他心中暗想,他不知为什么要这样想,不过,正是这个念头表达了他所产生的那种新奇的感觉。
产生这种新奇感的原因是因为他失去了自我感觉。假如他要求喝水,马上就会有人递给他,假如他心脏病发作突然倒下,医生会给他做必要的注射,他就不会有这种新奇感了。但他已不再是克雷莫夫,他感觉到这一点,尽管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已不再是那个穿衣、吃饭、买电影票、思考、上床睡觉时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克雷莫夫同志。克雷莫夫无论心灵还是智慧都与众人不同,他在十月g,m前就入了党,在《**国际》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他有许多与众不同的习惯和癖性,他同共青团员或者莫斯科各区团委的书记们、工人、老党员、老朋友以及请愿者们谈话的语调也不同于一般人。他的躯体与人体相似,从举动和思维看来,他与常人没什么差别,但克雷莫夫同志作为一个人的实质、他的人格、尊严和自由却已不复存在。
他被押进一间长方形囚室,镶木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室内摆着四张小铁床,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毯子迭得工工整整,没有一点皱折。刹那间,他感觉到那三个人用常人的目光好奇地望了望第四名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