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中有过这么痛苦的早晨吗?几个星期以前,他漫不经心地趴在一个弹坑里,仁慈的炸弹从他头顶上呼啸而过,那时他真的感到幸福自由吗?
但时间给打乱了:他前几天还战斗在斯大林格勒,可他走进这间办公室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窗户面对着这座内部监狱的内部天井,窗外的光线呆滞而又灰暗。那是污水坑,不是亮光。在这阴森森的晨光下,各种物品比在电灯光下显得更加呆板、阴沉、带有敌意。
不,不是靴子变窄了,而是脚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过去的生活和工作与1941年被包围有什么联系?是谁把这些毫无联系的事情连在了一起?为什么
“他就这样同我认识了。”克雷莫夫心想,这时他感到害怕,在战场上也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审问就要开始了。”他心想。
大尉吐着一团团烟雾,他的声音在白茫茫的烟雾中继续说:888
“这是纸和笔。难道还要我替你写吗?”
大尉很乐于侮辱克雷莫夫。也许这就是他的职责?就像在战场上,有时命令炮兵开炮扰乱敌军,于是炮兵日夜不停地射击。
像参加体育大检阅似的?”
“脚麻了,侦查员公民。”
侦査员又专心致志地读那本科学著作去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样,想起来没有?”
“你是怎么坐的?你到这里睡觉来了?”
过了几分钟,他又朝被捕者喊道:
‘‘喂,你听着,难道我不是对你说的,我说的话和你没关系?”
他走到窗前,拉开灯火管制窗帘,关掉电灯。晨曦阴郁地望了望克雷莫夫的眼睛。自从来到卢布扬卡监狱,他头一次见到白天的亮光。
“磨蹭了一夜。”克雷莫夫心想。
“侦查员公民,我要上厕所。”
侦查员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口,轻轻唤了一声。狗需要在不适宜的时间外出大小便时,主人的脸色常常是这样的。一个穿野战服的红军士兵走进来。克雷莫夫用老练的目光打量他一番:看来一切正常,腰带扎得很整齐,衬领很干净,船形帽的戴法也合乎规定。只是这位年轻士兵做的不是士兵应做的事。
克雷莫夫站起来,由于在椅子上坐得太久,两腿麻木了。开始走动时腿有点打颤。在厕所里,他匆匆地思索着。哨兵一直在监视他。回来的路上,他仍在紧张地思索。有些东西值得思索。
克雷莫夫从厕所回来,侦查员却不见了,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坐在他的位子上,此人佩戴着天蓝色的镶红边的大尉肩章。大尉沉着脸打量被捕者一眼,仿佛对他有刻骨仇恨似的。
“站着干吗?”大尉说,“坐下,诺!把身子挺直了,老家伙,弓腰干什么?当心我揍你一顿,你会直起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