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但他并没有跌倒。他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儿。后来他望了望在桌子上微微泛白的信封,他恍惚觉得那是一只空心的皮套子,是毒蛇蜕下的皮,他用手在腰里和胸前摸了摸,没有摸到毒蛇。凶恶的爬虫已钻进他的身子,悄悄爬近他的心脏,用毒火刺痛着他的心。
后来他在窗前停下来,只见几个司机正在朝着去上厕所的女通信兵玛鲁夏嬉笑。司令部的坦克驾驶员提着水桶从水井那边走过来,几只麻雀在房东家牛栏门口的草垛上觅食。叶尼M曾对他说,她最喜欢的鸟儿是麻雀……而他在燃烧,像一座燃烧着的房屋:房梁倒塌下来,天花板掉下来,餐具掉在地上,橱柜翻倒了,书籍、枕头像鸽子似的在火星和浓烟之中上下翻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一生将永远怀着对你的感激之情,感谢你的纯洁和高尚,但我可以克制自己,过去的生活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我无力毁坏和忘掉这种生活……请不要责怪我,这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过错,而是因为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知道我错在何处……原谅我吧,原谅吧,我在为我们两人痛哭。”
她在痛哭!一种疯狂的情绪涌上他心头。臭气熏天的可怜虫!凶恶的毒蛇!他想抽打她的嘴巴,抽打她的眼睛,想用左轮手枪的手柄打断这条母狗的鼻梁……
这太突然了,实在让人受不了,忽然间,他发现自己处于孤立无助的境地,除了叶尼娅,世界上任何人、任何力量都无法帮助他。然而就是她,是她把他坑害了。
于是他转过脸来,面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她应该从那里来看他。他说:“叶尼娅,你这是同我开的什么玩笑?叶尼娅,你听见了吧,叶尼娅,你看我一眼吧,看看我成了什么样子。”
后来他又想道,这是何必呢,他毫无希望地等了这么多年,但她终于拿定了主意。要知道,她不是小孩子,既然拖了那么多年,后来终于拿定了主意,那就应该理解她,因为她已拿定主意。
过了几秒钟,他又开始在仇恨中寻求解脱:“当然了,当我还是个代理少校,在尼科利斯克一乌苏里斯克一带的山丘中游荡的时候,她当然不会愿意嫁给我,直到我当了首长她才拿定主意,她想当将军夫人,你们娘儿们都是一路货。”他马上又觉得这些想法太荒唐。不,不,要是这样就好了。可是她毕竟离开了他,回到那个即将去科雷马蹲劳改营的人身边去了,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像涅克拉索夫诗歌里写的那些俄罗斯女人。她不爰我,而是爱他……不,她不是爱他,而是怜悯他,仅仅是怜悯而已。她不怜悯我吗?现在我的遭遇最悲惨,卢布扬卡监狱里的囚犯和所有劳改营的人,以及所有的部队医院里被截去手脚的人统统加在一起,其遭遇也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