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从没对任何人谈起过维克托罗夫,无论是对父亲、外婆,还是只有五个月的米佳。
娜塔莎来了以后,住所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娜塔莉娅刮掉了墙上的霉斑,刷白黑乎乎的墙角,清洗了牢牢粘在镶木地板上的泥污。她一层一层地把楼梯上的垃圾清扫干净,完成了薇拉准备等到天暖和再做的大扫除。
像黑蟒蛇似的长长的烟筒让她忙乎了半天,烟筒安得很不像样,接口的地方往下滴着黑乎乎的烟油,滴得地板上一片一片的。她把石灰浆涂到烟囱上,把烟囱弄直,用铁丝兜住,在接口的地方挂上空罐头盒接滴下的烟油。
娜塔莉娅从头一天起就和亚历山德拉。弗拉基米罗夫娜交上了朋友,表面看来,她喜欢吵闹,不懂礼貌,爱说些男女之间的粗鲁话,似乎不应该讨得沙波什尼科娃的欢心。有许多人一下子就跟娜塔莉娅处熟了,其中有线路装修工,有涡轮机车间的司机和卡车司机。
有一次,亚历山德拉。弗拉基米罗夫娜对排队买东西回来的娜塔莉娅说:“娜塔莎,有位同志找你,是个军人。
脑袋昏昏沉沉地去厨房拿柴禾,生炉子,烧开水,准备给父亲和外婆沏茶,然后动手洗衣服。可奇怪的是,她现在从不发脾气,变得温和而耐心了。
自从娜塔莉娅从列宁斯克来到这里,薇拉的生活就轻松些了。
娜塔莉娅一来,安德烈耶夫就立刻到斯大林格勒北郊的拖拉机厂的工人住宅区去了,在那里住了几天。他也许是想看看自己的房子和工厂,也许是生儿媳的气,怪她不该把孙子留在列宁斯克,也许是不愿让儿媳吃斯皮里多诺夫家的面包,他临走时把自己的食品供应卡留给了她。
娜塔莉娅到来那天,没顾上好好休息,就动手帮薇拉干活儿。
嘿,她干得多轻松自如,她那双年轻有力的手一干起活儿来,沉甸甸的水桶、装满水的煮衣锅、整袋的煤都变轻了。
现在,薇拉开始带米佳到外面转转,呆上半个小时,坐在一小块石头上,望着闪闪发光的春水以及草地上冉冉升起的水蒸气。
四周静悄悄的。战场已经远离斯大林格勒几百公里。当德国飞机在空中吼叫,炮弹爆炸声此起彼伏,生活里充满炮火、恐惧和希望的时候,似乎感觉轻松些。
薇拉仔细察看着儿子布满脓疮的小脸蛋,一股怜悯之情涌上心头,同时她非常可怜维克托罗夫。天哪,天哪,可怜的万尼亚,你有这么个虚弱、瘦小、爱哭的儿子。
然后,她顺着堆满垃圾和碎砖头的阶梯上到三楼,千起活儿来,忧愁淹没在忙乱中,淹没在混浊的肥皂水里,淹没在炉子的青烟和墙壁散发出的湿气里。
外婆有时把她叫到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外婆那双一向安详明亮的眼睛现出极度的悲哀和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