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有一段漫长的路,要从清晨直走到中午,而若说这一行人沉默无言,那是因为有太多的东西要思索,太多东西要记住。或许稍晚,待日上三竿,温暖了他们之后,他们会交谈,或只说些他们记得的东西,好确定它们存在,确定那些东西安然存放在
他们俯身时,朝晖染红了他们的颈背。
格兰杰打开一块油布,里面包着一些培根肉。“吃一点垫垫肚子,然后回头往上游去,上游的人会需要我们。”
有人取出一只小煎锅,培根肉给扔进锅里,煎锅置于火上。半晌,培根肉开始在锅内蹦跳,肉油的滋滋声夹杂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众人默默望着这项仪式。
格兰杰望着火光。“凤凰。”
“什么?”
“在基督诞生之前,有一种笨鸟名叫凤凰,每隔几百年它就筑起一堆柴火自焚。它一定是人类的一等表亲。但是每回它自焚之后,又会从灰烬中跳出来,让自己重生。看来我们也在做同样的事,一遍又一遍,但是我们有一样要命的本事,是凤凰所没有的。我们知道自己做过的蠢事。我们知道自己千年来做过的所有蠢事,而只要我们知道这一点,并且随时把它搁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们会停止堆筑柴薪,停止跳入火中。我们会偶然找到几个记得每一个世代的人。”
他把煎锅取下,让培根肉稍微冷却,然后他们慢吞吞地、沉思地吃着。
“好了,我们往上游动身,”格兰杰说,“还有,牢记一个念头:你并不重要。你什么也不是。将来有一天,我们荷载的东西也许能帮助某个人。但即使是许久之前,我们手头有书的时候,也并没有运用书中得来的知识。我们一味侮蔑先人,一味唾骂所有可怜的故哲。往后这一星期、一个月、一年,我们会遇见许多孑然孤零的人。等他们问我们在做什么,你们可以说:我们在记忆。这样我们才会终究获胜。将来有一天,我们会记住太多东西,因此制造出有史以来最大的铲子,挖出旷古绝今的大坟墓,把战争铲入墓中,封起墓穴。走吧,我们先去建造一间镜子工厂,往后一年只生产镜子,对镜好好审视自己。”
他们吃完了东西,扑灭营火。周遭天色渐亮,仿佛一盏晕红的烛灯添加了些灯芯。枝桠间,原本仓皇飞去的鸟儿如今又回来栖息。
蒙塔格起步出发,半晌发现其他人也跟在后头,往北而行。他感到错愕,于是移到一边让格兰杰先行,但格兰杰看看他,颔首示意他继续走。蒙塔格领头前行。他看看河面、天空和那条通往农庄,通往贮满干草的谷仓,通往许多人深夜离开城市途中曾经路过之处的生锈铁道。将来,一个月或半年内,绝不超过一年,他会再次经过此地,独个儿,而且不停地走,直到他赶上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