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阴影中出现,正掠过草坪的半途,动作是那么轻捷从容,就像是一朵密实的灰黑色烟云,悄然无声吹向他。
它做出最后一跃,从他头部上方足足三英尺的高处扑向蒙塔格,它蜘蛛状的腿向下伸,麻醉针头张开它那一根怒齿。蒙塔格用一团火花攫住它,一朵奇妙的花,拿它的黄色、蓝色和橘色花瓣卷住那只金属物,给它包上一层新壳,这时它撞上蒙塔格,把他连同他手里的火焰枪一起抛向十英尺后方的一棵树干上。他感觉到它挣扎,抓住他的腿,针头刺入片刻,接着火花把猎犬攫到半空中,自关节处炸开它的金属骨架,进出它的内部,喷出一连串的红焰,就像系缚在街面上的烽炮。蒙塔格躺在地上,望着那无生命的活玩意瞎弄着空气,死去。即使到此刻,它似乎仍想回头来找他报仇,完成那一针的注射,而那一剂此刻正慢慢贯透他的腿部肌肉。他完全体会到因为及时抽退,才只有膝盖被一辆时速九十英里的汽车防护杆撞伤的那种既惊骇又庆幸的感受。他不敢起身,他怕自己可能根本站不起来,因为一条腿被麻醉
事。事后回想起来,他始终无法确定究竟是那双手,还是贝蒂对那双手的反应,终于逼使他变成一个杀人者。雪崩的最后一波隆隆声在他耳边轰响,但并未触及他。
比提咧开他最迷人的笑容。“唔,这倒是个找到听众的法子。拿把枪顶着对方,强迫他听你演讲。讲吧。这回要说什么?何不跟我卖弄莎士比亚,你这半瓶醋的假道学?‘你的威胁不具恫吓力,加西阿斯,因我配备了这般强大的诚实,所以它们只是无谓的耳边风,我并不重视!’这话如何?动手吧,你这二手文学家,扣扳机呀。”他朝蒙塔格欺近一步。
蒙塔格只说:“我们始终烧得不对……”
“交出来,盖。”比提带着不变的微笑,说。
才说完,他成了一团厉喊着的烈焰,一个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叽哩呱啦的人体模型,不再像个人,不再认得出,只是草坪上一团扭动的烈焰。蒙塔格将液态火焰一股脑儿喷在他身上。一阵嘶嘶声,宛如一大口唾液吐在红热的炉子上,一阵噗噗啵啵声,仿佛一把盐撒在一条恶毒的黑蛇身上,造成剧烈的熔解,形成滚沸的黄色泡沫。蒙塔格闭着眼睛,吼叫,吼叫着,同时拼命想用双手捂住耳朵,阻断声音。比提扑通、扑通,翻滚又翻滚,终于像个烧焦的蜡制娃娃蜷缩成一团,寂然不动。
另外两名消防员没有动弹。
蒙塔格强捺恶心感,瞄准喷火器。“转过身子!”
他们转过身子,他们的脸孔是漂白过的肉,淌着汗;他敲击他们的头部,打落他们的头盔。他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片秋叶飘舞。
他回过身,那只机器猎犬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