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通报。通缉令:逃犯藏匿城内。曾违法杀人犯罪。姓名:盖·蒙塔格。职业:消防员。最后现身于……”
他在巷弄中持续跑过六条街区,最后来到一条宽敞空旷的十车道大马路。从巷口望去,马路就像一条无船的河,在高悬的白色弧光灯的刺目光线下结冻。要想越过它,就可能溺死,他觉得;它实在太宽、太空旷了。它是一座没有布景的辽阔舞台,招引他奔过去,在白花花的光线下轻易被瞧见,轻易被捕,轻易遭枪击。
“海贝”在他耳中嗡鸣。
“留意一名奔跑的男子……留意奔跑的男子……留意一名只身步行的男子……留意……”
蒙塔格缩回暗处。正前方有一间加油站,像一大块陶瓷雪白色物体在那儿闪闪发亮,
奇怪,多奇怪啊,居然这么想死,就这么任人拿着武器,而自己非但不缄口保命,反而一个劲儿跟人家吼叫,取笑人家,把人气得发狂,然后……
远方,奔跑的脚步声。
蒙塔格坐起身子。我们离开这儿。快,起来,起来,你不能坐着!但他仍在哭泣,必须等它结束。此刻,哭泣渐止。他原本无意杀死任何人,甚至比提。他的肉紧箍着他,收缩,仿佛被浸在酸性液体中。他作呕。他看见比提,像一支火把,在草地上抖动,寂然。他咬自个儿的指关节。对不起,对不起,天,对不起……
他想把一切拼回原样,恢复数天前的正常生活模式,回到筛子和沙子、丹汉牙膏、飞蛾呢喃、火星、警报和任务之前的生活,短短数日之间发生了太多事件,就算以一辈子而言,也太多了。
巷子另一端脚步声杂沓。
“起来!”他告诉自个儿,“妈的,起来!”他对那条腿说着,站了起来。那种痛是长钉锥入膝盖骨的痛,过后只是缝纫用的针,再接着是一般用的安全别针,而等他又蹦蹦跳跳了五十步,手握篱笆的长条板时,那种刺痛就像有人洒了一锅烫水在那条腿上。那条腿终于再度属于他,他原本担心奔跑会扭断松软的足踝。此刻,把夜色全吸入他张开的口中,再把它的苍白吐出,将黑暗沉甸甸地净留在他自己体内后,他以稳定持续的小跑步出发了。他双手捧着书。
他想到费伯。
费伯还在那团如今已没有姓名、没有身份、冒着热气的黑焦油里头。他把费伯也焚烧了。突然间他感到惊骇,好似费伯真的死了,就像一只藏在那颗绿色小丸囊中的蟑螂,被烤焦了,而那个将丸囊塞进口袋里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副用沥青筋腱串连起来的骷髅架。
切记,烧了他们,否则他们就会烧了你,他心想。眼下的情况就这么单纯。
他摸索口袋,钱还在,他又在另一个口袋里找到一般用的海贝,在这凛冽漆黑的凌晨,这城市正透过它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