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高晋边哭边互诉衷肠,争着抢着表白自己其实多重感情,多讲义气,对朋友之间闹得动了刀子多么痛心。说完哭,哭完说,边哭边说,泣不成声,哭得一塌糊涂,脸都哭脏了。最后,哭累了,收泪揩脸,肩并着肩往荫凉地方走。
一个小孩从花园跑过,看到我们一群人个个眼睛红红的、悲怆地肩并肩走,好奇地停下,张大嘴怔怔呆望。
“看什么看!”我怒吼一声,朝小孩踢了一脚,他连滚带爬地跑了。我很满意这件事的解决方式,既没有流血又保持双方的体面还增进了友谊,我对高晋还有感激涕零呢。
只有于北蓓曾经调侃过我,“真雏儿,叉人都不敢。”
“你懂鸟,我们是哥们儿!”我轻蔑地斥道。
意思就是在他身上用刀扎出一点血,出血就完了。除非他不给扎,搏斗,这样只怕下刀的深浅和部位就没法掌握了。
他为什么不转过身把他的屁股给我?
“快点快点一会儿就有大人来了。”方方在旁催促。
让他先动手!我忽然冒出了这么个骑士式的念头,由此找到了不出刀和鼓舞勇气的借口。
我站住了。“你叉我吧,我不会动手的。”高晋鼓励我。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垂在腿两边。
我和高晋又成了好朋友自不待说,对米兰我也没再继续无礼,见面挺客气,只是但凡我们正聊天时她来了,我便稍待片刻就走,以此表现我的自尊。
大家理解我的心情,也不勉强我。
我开始和于北蓓混在一起。我们常到卫宁家去玩。他也对于北蓓感兴趣。他父亲三年前就死了,母亲是个中学校长,平时很忙,放假也要组织教师学生,有时忙得晚上连家都不回。卫宁的哥哥姐姐都当兵去了,家里只剩他一人,我们便在他家折腾。渐渐地,我、卫宁、汪若海和于北蓓脱离了以高家为中心的那伙人,另成了一个小圈子。
我和于北蓓熟到互相可以动手动脚,但从来没来过真格的。我很想,于北蓓老是撩泼我,可总下不了决心果敢地扑上去,常常是什么下流话
我便哭了,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他也哭了,朝我叫道:“你叉我呀,叉呀!”
我抬手狠狠抹眼泪,可眼泪总也抹不完,倔强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也狠狠抹眼泪,哭得很凶。
“算了,你们俩和了吧。”大家围上来相劝。
高洋泪汪汪地抱着我肩头连声说:“和了吧,和了吧。都是哥们儿,何必呢?”我和高晋泪眼相对,然后各自伸出手握在一起。大家一拥而上,像女队员拿了世界冠军后头抵头,互相搭着肩头围成一圈一样喜极而泣。我从这种意见的,使人诱不过气来的集体拥抱中抬头朝外吐了口痰,又埋头回去抽泣。当时我想:一定要和高晋和在这儿哭的所有人永远做哥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