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她。父亲可不是那种简单说句抱歉就能让你走开的人。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问她:“你摆出这块桌布和你最爱的盘子,是要显摆给谁看?”他语带挖苦,好像那是众所周知的罪。
母亲只是站在他面前,脸上黯然无光。
“还有你那桌可怜兮兮的菜呢,奥利安娜?要进入这个年轻黑人的心,就得通过他的胃——你就是这样打算的吗?”
她的浅蓝色眼眸变得茫然无神,像是盘里的一汪浅水。说老实话,还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我总是观察父亲的手来判断他准备如何出拳。但母亲那一汪浅水般的眼眸虽落在他的脸上,却又没在看他。
最后,他怀着往常的那种厌恶,转身离我们而去。他走到书桌边坐了下来。笼罩着我们的寂静远甚于之前。我心想他应该是在琢磨怎么写那篇允诺过的伟大的布道词吧,要能够澄清所有的误解。由于只有阿纳托尔站在父亲身边,将布道词翻译成他们的语言,所以我敢肯定在那些像乱撒尿的狗狗一样幼稚可笑的傻子们中间,
事,毫不亲切。他告诉阿纳托尔自己很尊重、认可他的帮助(这话的意思是:我已经受够了你的口蜜腹剑,小鬼布朗),但对村民们就上帝的规划所抱持的幼稚理解颇为失望(意思是: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蠢货)。他说他会安排一次布道,澄清所有的误解。然后,他宣称这场谈话到此为止,而阿纳托尔也该起身告辞了。
阿纳托尔立刻响应,毫不迟疑。
“好了,你对事情有了全新的认识,是不是?”在紧随而来的寂静之中,母亲这么问道。我则低着头,把残羹剩饭都收拾干净,只剩下桌子中央的蓝色勿忘我大餐盘——要是不冒险穿越父亲的原子弹爆炸危险区,我是够不着的。
“我在想你觉得那会是什么样的认识。”他对母亲这么说,音调仍是那么特别,就是针对恶狗和傻子的那种调调。
她把头发从脸上捋开,冲他笑了笑,伸手去拿那只瓷盘。“嗯,首先,先生,你和我主大人肯定都不希望接下来的六个月这里一直都电闪雷鸣吧。”
“奥利安娜,闭嘴!”他吼道,猛地拽住她的胳膊,从她手里把盘子夺了过来。他将盘子举过她的头顶,砰地砸到桌子上,砸成了两半。小的那一半裂开的时候翻了个个儿,将盘中淌着黑汁的炸芭蕉倒在了桌布上,像一摊血渍。母亲无助地立着,向盘子伸出手去,仿佛想要修补它受伤的感情。
“你倒是愈来愈喜欢那只盘子了。你没觉得我注意到这一点了吗?”
她没回答他。
“我本来希望你能清醒些,不要浪费时间,老是去关注尘世的东西,但我显然想错了。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你说得对,”她平静地说道,“我是太喜欢那只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