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笑了,问道,你可知道“印象派”?
文笙摇一摇头。
青年便说,是欧洲的一支画派,创始者叫莫奈,以画荷闻名。小兄弟,听你方才所言,你必是习过画的。
文笙有些不好意思,浅浅地说,我是未曾学过一笔。但为我开蒙的吴先生,是个画家,前些年也给我看过一些。若说起荷花,他藏了一幅石涛的《墨荷》。华滋丰美,又有一股秀拙之气,我是真喜欢。
青年也似乎来了兴致,说道,中国画家将荷花画得好的,实在太多。只说《墨荷》一题,朱耷和徐渭,都是圣手。
得很见了声势。虽非遮天蔽日,也日渐葱茏。枝叶间的繁茂,将阳光星星点点地筛落下来,十分喜人。西澄湖是建校前原就有的,则一色种的是垂柳,曲曲折折地沿着湖畔连成了一片。风吹过来,摇曳如绿雾。这一带的风光,便与教学区的整饬有了分野,多了些妖娆细腻的江南风致。湖边立着一座太湖石,上有行草镌着“杨柳岸”三个字,更为这风雅作了注。
这时湖中的荷花,开得最盛,墨绿的圆叶层迭着,几乎称得上是“接天连碧”。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文笙一面走着,一面诵背着代数课上老师教给的口诀。青石铺成的湖径,被太阳晒了整一日,此时还是温热的。踩上去,脚底生出一丝暖。
这时,文笙却看到前面的背影。一个人正在湖边写生。触目的先是一头乱发,继而是瘦而宽的肩胛,与略有些发污的白汗衫。由于身量高,画了几笔,不得不屈下膝盖,去蘸颜料。
文笙便走近了些。他画的,正是这湖中的荷花,看起来,已经接近了尾声。是未有见过的画法,用笔似乎极清透。而眼前湖中的景致,分明是茂盛浓烈的。
一时间,风大了起来,水中的荷叶翻滚卷动。风将写生的人身边的画纸也吹到了地上。一张恰落在文笙脚边,他便捡起来。这人转过身,从文笙手里接过纸,道了一声谢。
朱耷。文笙喃喃道,可是画鱼画鸟爱作青白眼的八大山人?
青年大笑,正是。要说徐渭与八大的性情,一个狂肆,一个
原来样貌也很年轻,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衣着虽不修边幅,面相却十分清净。然而眉目又很浓重。看得出,此时眼神有几分倦怠,白皙的脸色因此生动了。
他微笑一下,看文笙端详自己即将完成的作品,便问,小兄弟,觉得怎么样?
文笙语气恭谨,我不懂画,说不好。
青年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闲闲地衔在嘴角,对他说,没关系,说说看。
文笙想一想,认真地说,画得是很好。但我觉得像,又不像。这湖中的荷花,各有细节,生得并没有你画中这样均匀通透。但这画中的光色冷暖,近而明澈,远而幽黯,又让我觉得分外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