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顿上一顿,说,还都不是。你没听过他的诨号?
见文笙没接话茬,他便继续说,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他打架那会儿,可热闹着呢。你们隔壁班姓金的女学生,记得吧。
文笙想一想,印象中有这么个女孩,叫金韫予。一起上过“经训课”,不多话,安安静静的。苍白着脸色,独来独往。
那人说,你道这女孩的真姓是什么?猜不着吧,爱新觉罗。
文笙觉得他语气可厌,便说,那又如何。皇帝都没了,就算是王公贵族的家的孩子,还不一样要穿衣吃饭,读书上学。
了。
凌佐略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便到了一处暗巷。凌佐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卷轴,小心地展开,说,你替我看看。
文笙看这画的装裱已经有些残破,绘着两枝墨梅,上题“半浓半淡影横斜”,款识落的是“昔邪居士”。图章是朱文的“寿门”二字。他将鼻子凑近将那印鉴闻一下,说,金农的东西,我舅父收了几幅,其中也有项均、朱筠谷几人的代笔。这画倒真是他画梅的韵,所谓“不繁不简之间”,拙意天成。我看像是真的。你要拿不准,再找个人看看。
凌佐说,好好,这下好了,我只怕给人诳了去。说罢将画卷起来,一句话也没多说,便匆匆地走了。
那人有些无趣,但还是接着说,是没什么,只是这层意思看怎么说。有天早操,凌佐跟金姑娘前后脚走着,遇到了嘴坏的人,说了一句,如今民国,还真是天下大同,主子和奴才都同窗了。那小子就跟他干上了架,满头满脸的血,一颗牙都打掉了。
文笙叹一口气,说,也是太血性。前清的朝臣多了去了,遗老遗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人就不屑地笑了,说,什么朝臣。他那宝贝爹,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文笙心里一惊,脸上到底现了出来。那人就有些得意,说,听说这个爹,当年在宫里,也好生了得,跟着小德张伺候过隆裕太后。又会唱几句戏文。你想宫里头的老人儿好这个,小德张工武生,他唱花衫,也红过一阵儿。民国二年隆裕一死,树倒猢狲散。人家小德张没有的,他没有;可人有的,他也没有啊。就被发送出去伺候荣惠太妃。前些年太妃殁了
过几日,遇到管事的老校工,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见了文笙,拉他坐下来,说,学生,你倒是有本事,和这个愣头青也说上了话。文笙就笑笑。
那人就说,这小子也是转学来的。学没上几天,就跟人打上了架。若不是功课不错,这里哪有他的容身之地。
文笙就说,学校么,本就是有容乃大。
那人就摇摇头说,想必你还不知道他的事。能进这间中学,总是有些来头的。
文笙心里有些不耐,说道:非富即贵,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