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没抬头,只说,娘,学堂里都不学这些,背也没有人听。
阿凤听,便又凿他颗毛栗子,说,祖宗留下来好东西,怎会没有人听。
宝儿不理他,只坐得远些,又去灶上捡个饽饽,顾着自己啃。
阿凤叹口气,说,裁缝丢剪子,只剩个吃(尺)。吃这多,不长脑子,光长身个子。
说完举起手中鞋靠子,用手指比划下。您瞧瞧,半年前才上脚鞋,眼看着穿不下,又得做新。
这份念想,也要留在四房。有他番话,明焕鳏独,冯家上下也都敬几分。这小夫妇两个,渐成说得上话、使得上力气人。四房这几年不太平,先是仁珏,后来又是仁桢三哥事。虽然有慧月在外力维护,撑持得毕竟有限,还是没少受些唾沫星子。底下人眼力见儿是最活,眼看着四房凋零,心生慢怠。小顺与阿凤,便要自己格外出众些,里外该为四房出头,竟点儿都不含糊。慧月看在眼里,也说,世道变,如今竟要看仆敬主。
在这家里,仁桢唯独与阿凤亲近,现下又多层依赖,大小事都与她商量。
对于几年前事情,两个人达成某种默契,彼此都不再提及。表面上水静风停,竟似未有发生过。她们相处,也因此跳过些段落。仁桢清楚,自己人生,因这些段落缺失,实际衔接得有些勉强。然而成长中,她也渐明白,这些粗针大线修补,再禁不起些撕扯与磨蚀。不提及,不是忽略和忘却,是小心翼翼维护。
阿凤正笑着,忽然放下手上活儿,人都静止,接着喜形于色,说,宝儿回来。
仁桢往窗户后望望,茫然道,没有人呢。
仁桢也笑,说,小小子能吃能睡,是爹娘福气。打小吃不下饭,把娘愁。那时候只爱吃样,就是“永禄记”点心。吃多
阿凤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他是离开步,心都跟着。他回来,做娘哪有听不见道理。
没会儿,果真见宝儿蹦跳着进院子。开门见仁桢在,先规规矩矩地鞠躬,唤,桢小姐。
这小子如今长得十分敦实,眉眼儿开阔,方额头,像极当年小顺。去年秋天已经上小学。仁桢也感慨,想起当年他牙牙学语样子,似在昨日。宝儿见娘,便叫饿。阿凤用力纳针,将针尖在头发上轻轻搔搔,说,锅里有面鱼儿,自己盛去。
宝儿就自己去锅灶上盛满满碗,挨着阿凤喝,吃得香,发出唏哩呼噜声响。阿凤拿顶针在他脑袋上敲记,跟你说什来着,慢点吃,当心烫着。这家里何时缺过你饭,像是饿死鬼投胎。
阿凤问他,娘不见你温书,学堂里都学啥?桢小姐教你千字文,可有背给先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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