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这才回过神,也站起来,说,掌柜,送送你。
老刘说,您身子不方便,留步吧。笙少爷,可否借步,与刘某说几句话。
文笙看看秀芬,搁下蚕笼,便随老刘下去。
两个人站在“晋茂恒”门口。老刘看着他,却没开口。文笙终于问,掌柜这回来,是为柜上事?
老刘愣愣,这才说,笙少爷,是来辞行
在上海病成那样,回乡下,个把月竟然就好利索。们乡野人,天生天养,回到自己地界,才皮实起来。上海是好,可如今哪怕遍地是黄金,也不来。
阿根坐会儿,起身就要走,说不耽误文笙做生意。文笙留他,起吃饭,再说这向哪还有什生意。
阿根推托着,边就将带来东西搁在柜上。袋新摘鲜菱角,罐子熏豆茶,包同里闵饼。又拿出只手工精致竹笼,小心翼翼地,放在文笙手里。文笙轻轻打开,不禁眼前亮,里面是几头白胖胖蚕,栖在碧绿桑叶上。
阿根说,这是中秋蚕,娇贵着呢,这路跟着可遭罪。你信上说,永安哥新嫂子,是桑蚕家出来。们也养,就带几头来,也算念念乡情。你拿回去,好生养着。
文笙提着那笼蚕,走在街上,只觉得身上轻盈。他闻见笼里清凛桑叶味儿,似有似无地漫溢出来。
眼前景致,仍是灰扑扑。这是夏秋之交上海,收敛繁花似锦,有些怠惰。放眼望去,番升平。彷佛无边际海,包裹、席卷,偶有小乱,必为大治所湮没。如文笙,这街上有许多人在行走,脚步匆促,眼神漠然。个婴孩,在保姆怀中突然哭喊起来。他们也只回下头,便恢复先前模样。在街口,文笙站定,周遭人,慢慢都不见。身侧伫立大厦,此时烟霞缭绕,如同余晖中群山,苍茫远。他站在群山之间,燥热点点地沉淀下来,落到街面上。有霓虹遥遥地亮起,闪烁。暮色初至,这城市还未睡去,便又抖擞地醒来。
他走到三楼,并未听见做饭声响。秀芬做饭声音很轻,切菜都是均匀而细密,不疾不徐,如蚕食桑。这些天他已熟悉这种声音,包括气味。秀芬喜甜,烧肉菜先熬糖,便有股焦香,也是淡淡。然而今天,都没有。
他将蚕笼放在身后,推开门。秀芬坐在堂屋桌前,另侧,坐着“聚生豫”掌柜老刘。老刘见是文笙,站起身,躬下腰,说,笙少爷。
文笙回礼,看见秀芬目光落在对面墙上。净白墙,出梅雨天,落下些青黄霉迹,还未褪尽。曲曲折折道,从天花上走下来,浅浅消失在墙根儿里。
老刘说,不早,先走。尹小姐,您好生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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