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个后生仔,生生地把股东们都熬走。这七十年,同钦楼风里浪里,里头,外头,多少次要关门传闻。呢,都当它是雨打窗,只管在后厨,打老莲蓉。去莲衣,少苦头,深锅滚煮,低糖慢火。这再硬皮湘莲子,火候到,时辰到,就是要熬它个稔软没脾气。
说起来,当年得月阁,如果没
干身形,青黄脸色。模样十分恭谨,应该不是他子女。
未待说明来意,荣师傅先和寒暄许久。问在学校里工作可忙,升职没有,有没有被女学生喜欢之类。应他。他高兴地说,叻过你阿爷当年,在大学定好得!
终于问,荣师傅,您真不做啦?
荣师傅目光闪动下,又黯然下去,低声道,早些年米寿都过,做不动。
说,您那打莲蓉手艺,是撑住同钦楼。
荣师傅笑笑,问,毛毛你倒说说,要打好莲蓉,至重要是哪步。
自以为做足功课,便说,挑出莲心?挑走才没有苦味。
荣师傅叹口气,说,至重要,其实是个“熬”字。
见沉默,荣师傅嘴里起个调,吟起支曲,“欢欲见莲时,移湖安屋里。芙蓉绕床生,眠卧抱莲子。”他眼睛笑吟吟,慢慢又阖上,声音却清冷。这支曲听他在茶楼里唱过,是他少年时在“得月”师傅教。师傅姓叶,手把手教他打莲蓉。
你问是怎个“熬”法?荣师傅停住,睁开眼睛看着说,就说说自己这颗老莲子吧。自在得月阁,由“小按”做起,如今已经七十年。你爱听,跟你讲讲古。光绪十五年,“得月”在西关荔湾开张,第代老东家是“茶楼大王”谭钟义。集资法子,股东百二十二人。九八四年“得月”装修,去督场,在财务生锈铁柜里发现这本吃满灰尘“股东簿”,上面载着入股时每位股东名字及入股数。算下来,才知道当年谭先生大手笔。入股数四百十四,金额合万三千两白银。这是什概念,相当于现在三百万港币。你说这钱可都用在什地方?如今“得月”没,成茶艺博物馆。带你去看过,百多年老房子,那楼梯、门窗、椽梁,可有处不砥实?那都是进口乌木、紫檀、酸枝。海黄满洲窗,是西关木雕名家陈三赏扇扇雕出来;楼墙上挂瓷画,是广彩阿头潘老驹幅幅烧出来。香港威廉道“同钦”分店,如法炮制,处处见底气,可是他隔壁“荣羽”个扮高档新茶楼可比得上?“同钦”老掌柜严先生,人厚道,建国后还继续给广州股东们每年分红,直到大陆公私合营。为什?就是为不忘本啊。如今呢,这些股东,数数,竟然全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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