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户除灰掸尘的日子。所谓的掸尘,指的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洒扫庭除,而是要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绑上竹枝,掸除屋顶瓦楞上的灰尘。父亲死后,十多年间,我从未掸过尘。你可以想象,我们家的屋顶、梁柱、瓦楞上积了多少蛛网,而蛛网上又有多少蚊虫、飞蛾的尸体!除此之外,我们家的墙壁上还覆满了一个个铜板大小的圆点——那是不知名的小虫的分泌物形成的翳斑。如果你小心揭下它,可以用来制作笛膜。
那天早晨,我起床后,照例去村西的牛圈出粪。出完牛粪,还得清除尿迹,撒上干土。随后,我照例要带牯牛去风渠岸边喝水,再给它们换上新鲜的草料。当我忙完这些事回到家中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屋檐下,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女式自行车。自行车上还搭着一件红色的棉袄。
我进了屋,只见雪兰身穿宝蓝高领毛衣、黑色的灯芯绒裤子,站在我们家的灶台上,举着一根绑着扫帚的小扁担,正在清除屋梁明瓦上的烟炱。雪兰见我进屋,就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冲我笑了一下,对我道:“屋里的烟灰呛人,你先到院子里待会儿吧。”于是,我按照她的吩咐,没头没脑地退到了院子里。
只有当峭厉的北风刮在我脸上,我才能发现自己的额头有多烫。我晕乎乎地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最后坐在了门边的一个树墩上,望着燕塘结着冰碴的水线,望着远处的晴空和光溜溜的树林,开始认真地琢磨起这件事来。可任凭你想穿脑袋,也不明白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雪兰,这个我原本跳起来也够不到的天鹅,这个据说让同彬和永胜同时害了相思病的女孩,怎么会猛不丁地出现在我们家里?
我很喜欢雪兰戴着口罩的样子。戴上了口罩,非但没有减损她美丽的姿容,相反,它使我熟悉的那个脸庞带上了一种神秘的陌生感,使得她的美变得更加锐利。可惜,当她再次来到我身边,问我“干吗坐在冷风口,你不冷吗”的时候,她的口罩已经摘了下来,吊在耳边晃荡着。她不由分说,把我从树桩上拉了起来,让我回屋去,帮她烧锅热水。她想帮我把床单、枕巾,还有被褥,统统洗一遍。
我告诉她,被褥和床单,上个月春琴已经帮我洗过一次了,还是干净的。至于枕巾呢,我从来就没见过。我一直用我爸爸的一件破棉袄当枕头。雪兰没再搭理我。她自己爬到阁楼上,把拆开的被褥和床单一股脑地抱了下来,扔在了大木盆里,鼻子里哼了一声,笑道:“干净什么呀,一股酸馊味!”
我只好由她。
我在灶下烧水时,雪兰哼着歌,拿着一块湿抹布,在灶上帮我洗碗。有一阵子,她凑到灶下,和我并排坐在一条矮凳上,把她那冻得通红的手伸向灶口去烤火。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