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诚原是农机厂的铸工,长着一个尖尖的脑袋,身材瘦削,常年穿两身同款劳动布工作服,家里那身较干净,厂里那身油得可以粘住蟑螂。一九八四年农机厂的火灾中,李忠诚疯狂地冲进火场,拖出一名昏迷的工友,这身油款工作服混合着他
机厂的咔叽布夹克式工作服十分耐抓,百撕不破。
“有盐吗?”铁塔汉子问服务员。
服务员指了指街对面的饭馆。铁塔汉子再次拍李白的肩膀,意思是你留在这里不要动,然后出门向饭馆走去。李白回到八座,潇洒地甩了甩头,发现邻座的阿姨坐了过来,与曾小然相视而笑,双方都有点不好意思。那阿姨美艳绝伦,穿一身水蓝色的连衣裙子,以至于在他成年后用“热带浅海中的珊瑚丛”来形容之、虚构之(海马畅游其中),那时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李白孱弱的身躯是一个孔,孔里头有什么东西可以挤出来。接着,阿姨笑了。
“你还站在这里等什么?难道真的想被他掐住脖子喝下一杯加盐的咖啡吗?”
曾小然跳起来拉住李白就往外跑。
现在回忆时刻,想起那杯未曾喝下的壮阳之水,又想起蓝莲咖啡厅早已在一场浩荡的拆迁运动中夷为平地,李白躺在宾馆的床上,不无伤感地嘀咕,时代不同了,咖啡加盐是出现了,卡座咖啡厅却基本绝迹,甚至连火车上的火车座都难得一见,甚至,不同的时代都已经消逝远去,叠加过数次的新世界一再覆盖往昔,而我们竟然还活着,尚不需要壮阳,只是不再爱着。他看了一会儿书,那杯海盐咖啡没有起任何作用(指的是提神,不是壮阳),他睡着了。
3
太子巷距离吴里市中心不远,从m;主路拐进红专街,依次经过邮局、居委会、烟杂店、干部招待所侧门、公共厕所,就是该巷的入口。以上是八十年代的格局。由于是死胡同,巷内仅八个门牌号。二〇〇四年出版的《太子巷往事》虚构了一条嘈杂、混乱的小街,生活着主人公和他的三位女友,最终毁于大火(象征着主人公玩火自焚的结局)。实际上,真正的太子巷十分安静,除了李白的父亲李忠诚不慎炸毁公共厕所粪池之外,从未发生过大小火警哪怕一次。
李白家住太子巷3号,两间低矮的瓦房,一间用油毡布搭起来的厨房,虽破落却是独门独户。曾小然与她妈妈俞莞之住在巷子落底的8号,一座阴森的南方古宅,有二十多户人家,拐过长廊、天井、客堂,沿楼梯爬上二楼,一间十五平米的小屋就是她家,四壁皆为木板,一排朝北的花式长窗,平日晒不到太阳,到了冬天冷入骨髓。
小然的父亲于一九八四年病故,她家是太子巷唯一的单亲家庭,不过很快李忠诚和李白这对苦命父子也加入了这个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