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名公韵(公字辈),绰号艺坛周郎,自谓不方便斋主、三果老人(酷嗜枇杷、杨梅、桑葚)、五琴居士(南胡、三弦、箫,居然还会马头琴,最后是口琴充数)、闲颠汉子(在特殊年代被打出了癫痫症,不定期发作,也因此告别舞台,只做点教学与创作工作)。上述名号,统统请人刻了章。李白甚是喜欢“闲颠汉子”,好大一块鸡血石!
好多周末的下午,李白莫名其妙坐在周公馆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一只黑色的乌龟在脚下爬过。周先生告诉他,乌龟活久了会变成黑色,这只已经很老。李白搞不懂他为啥要介绍乌龟,心想你不会是在损我吧?后来发现周先生好像在各方面都有强迫症。以枇杷而言,周家那两棵是苏州东山的白沙种,属于极品,淡黄色,个头不大,甜,有浓郁的枇杷香气。多年后李白去看国画展,画上几颗枇杷呈深黄色,十分漂亮,但他偏要抬杠说这是二流的枇杷,因为极品应该是淡黄色的。又比如说,她家的金鱼养在直径一米的白色瓷缸里(还不能说是白瓷,此乃专用名词,同理是白色的包也不能喊成白包),六条皆为墨色水泡眼,个头一样大,问为什么不养别的品种,周安娜回答:“墨色格调高雅。”凭什么其他颜色格调低下?这也没道理可讲。李白吃着枇杷,观赏黑金鱼,一脚踩住乌龟,在心里嘀咕:总的来说,这户人家惯于以貌取人(身段、嗓音、聪明劲儿)。有一个沉寂的词叫小布尔乔亚,那时他尚未将它从经验的辞典里抠出来。
“面条还是苗家桥的‘同治方’最好。”有一天李白说。
“苗家桥在旧社会是妓院,乌龟王八蛋爱去的面店,开到半夜。”周先生的声音悠悠传来。李白遇到了抬杠王,表示服气。
与曾小然家相比,周安娜的府邸显得开阔、幽深,动植物俱全,亲友往来不断,甚至还有佣人。李白在客厅巡视一圈,墙上是一张油画,画中一位扎蓝色头巾的女人正提着一桶水走过街道,她瘦削的身形看上去不像是常干体力活的。他的手指拂过一只青瓷花瓶,根据介绍它产于康熙年间,但他没有胆量将花瓶倒个个儿看看制款。一台高保真CD音响,日本山水牌,架子上是一摞盗版流行歌曲唱片。一个花梨木衣架,一张嵌入相框的艺术家证书,两根孔雀翎。对李白而言,这是珍贵的学习机会,踏入一个又一个少女的家中,看到她们或是简洁或是繁复的内部构成,有些甚至破烂得令人心酸,然而她们总是明艳的。
“我讨厌这个地方。”周安娜低声说,“不自由,一股老人气。”
李白正随手翻看一本小小的影集,那年夏天涌动的湖,她的黄色连衣裙和一个硕大的蝴蝶结,边上好几个男生。“少潜威——”他惊喜地说,“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