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个抽了冯江一嘴巴的吹笛少女不可能如此热情,她送他出巷,此前静悄悄的街道现在已成集市,到处是人,一名摆摊卖菜的乡下汉子冲进伽蓝巷,对着电线杆小便,露出极黑的后颈,浑然不顾死无葬身之地的诅咒。李白开了自行车锁,跨上去狂揿车铃,打算启动,周安娜跳上了他的书包架。
“带我出去逛一圈。”
“现在?”
“要不然呢?”她说,“你喜欢在自行车后面带女孩,这难道不也是出了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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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是农机厂的副厂长,叫李忠诚,没什么文化,取名字凑我老娘的姓。”这种无所谓,李白实在已轻车熟路。“我老娘姓白,前几年跟人跑路了,不回来了。”
“哦——我好像听说过这档事。”
苏州评弹喜好讲轧姘头、吃豆腐、卖弄风骚的故事,才子佳人讲多了听众厌气,当代男盗女娼人人喜欢。李白心想你他娘最好不要给我编派进书场,再创作个中篇评弹上电台去讲我亲妈,老子可受不了。为了迅速岔开话题,他问周公韵:“你会唱黄色评弹吗?”感到周安娜踢了他一脚。周公韵不语,沉默片刻,又坐到李白眼前,让唱一曲黄色评弹,给他见识见识。
“就是那个瓜皮果壳莫乱抛。我只会唱这句,标准苏州话。”李白哼唱道,“瓜皮!果壳!莫乱抛——”
“你小有才气,我蛮喜欢。”周公韵制止了他(事实上他只会唱这一句),“但是今天你可以滚了。”
回忆当年,李白得承认,自行车后面载的都是些什么妹子,普高的,三校的,辍学的,普遍豁达、宽容,可以与夏季的晚风相融。他乐于和她们在某个僻静角落幽会,然后壮烈地驶过吴里的街道,将她们送至家门口。他对抵达这个词的认知是浅薄的,首先需要结伴同行、其次不必翻山越岭。
他终于得以登堂入室。这栋位于伽蓝巷尽头的小洋房,吴里罕见的西式民宅,周公韵在五十年代以八百元人民币买下,风雨数十载,为它倒过霉,一度成为大杂院,经z.府斡旋调解,终在七十年代末完璧归周,号称周公馆,一大家子安居其中,种枇杷,养金鱼,吹拉弹唱。周先生本人拥有各种称号:本名周小发,
滚这种词,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对李白向来无效,他站起来拱手告辞。周安娜忍住笑,送他到门口,李白四下里找他的腐竹。那做饭娘姨告诉他,弟弟,已经扔了,硫磺熏制的劣等品,吃下去死全家。李白再次拱手表示佩服。
“我这腐竹是买回家药耗子的。”
“我以为你上门送的礼,我还想,谁会送这种货色。”娘姨表示遗憾。
“下回我送个老母鸡过来。”
“不要再贫嘴了。”周安娜推李白出门,叮嘱道,“明天我还在家,你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