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北方城市游历,李白曾遇到个推卦的师傅,说他命里有轻微的牢狱之灾,猜是拘留或劳教。这一天来临了。
下午他去医院收费口结账,按规定,凭付款单据到婴儿室领孩子,在走廊里遇见冯江、冯海和爱玲三人。冯海是特地请来背产妇的,必须再讲一点有关他的故事,这位冯家的长兄十多年来以健身为乐、以健身为业,他推翻了李白和冯江的理论:男人是一种智力型的动物。不,智力并不能让男人快乐(操蛋的反智主义其实也是一种头脑风,bao),肌肉可以。肌肉是无辜的,配上冯海的单线思维、温驯性格——“仿真人时代来临后,满大街跑的都会是他这样的型号。”李白点评。
在冯江看来,冯海是一件牺牲品。他本应继承冯虎的衣钵,成为专政机器上一颗令人胆寒的部件,然而他根本不敢打人,见血就晕。他的第二选择是去从事重型体力劳动,这当然也勉强符合冯家的价值观,可惜他
。”李白对着产房里三位喜得贵子的父亲大声宣告。
“我们都是顺产。”
“剖腹产就是好,费那么大劲生他干嘛!”
“不要再吵吵了。”冯江将李白拉到走廊,低声说,“你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在名义上的老婆怀孕期间勾搭了女医生,这丑闻很多人都知道。我塞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红包,替你摆平了从主刀医生到值班护士一系列人,但我真的不能给隔壁病床的家属塞红包,这说不过去。”
“你才是孩子的爹!你他妈的有红包强迫症吗?”李白大怒,拂袖而去。
这天他躺在床上,耳光导致的耳鸣终于褪去,要知道程医生日日在放射间用右手推拉那扇厚重的大门,臂力非同寻常。他当然不会想到,这毛病在他中年以后还会反复发作,那是她留给他的永久纪念(而不是钚或铀)。李白爱她的右手,但此时此刻,爱这个词已不再适合采纳。我见过有人同时下五盘象棋,但没见过能同时下围棋和象棋的,在小孩出生之际厘清另一场感情纠纷,这不是人干的事儿。他告诉自己,别再多想了,最糟糕的事情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发生,此后你只能胡来,直至不告而别。这样的离去并不是自由,至多只能算自由感,把爱你的人屠戮了以后获得的短暂轻松。
两天后他去接钟岚出院,到病房一看只剩她母女两个,其他床位全都空了。“是我太凶恶了吗?”李白为自己的神经质而抱歉,“我并不会伤害他们的小孩。”
“不,是李一诺哭得太狠,”钟岚伤感地说,“她好像很伤心,哭一整夜,比所有的男孩都吵。他们受不了,出院了。”
“哭一整夜哪。”李白也叹息。抱起孩子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眼角有一颗痣,介于泪痣和桃花痣之间。她的命数模棱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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