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方言便是这样地将“桥”叫作“顶”。他疯,想,等着他恍然沉吟。渐渐地,先生看向天花板,语调平静:
这可以使人疯狂……这样地倒在床上,死,真好。
不确定他是否终于确认这是他美术馆:他最后牵记事。“先生!明年开馆,轮椅推你去!”高声骗他。所全神贯注几近享受事,是他糊涂:倘在早先,先生独断无比挑剔,但七月与设计师面对面,他已放弃毕生精明:“去弄吧……弄好,吓
小伙起迅速更换尿湿棉裤(木心早与戏谑过这老来失禁),或者竖起活动小桌板,哄他喝水、吃饭,目睹人口唇可以这般无力,以至难以吮入清水。
他变得愈来愈依顺,听任拔去针头,更换吊瓶,被审慎地扶起、放倒、翻身,或大动干戈弄下床来,嵌进轮椅,到二楼实施周期性检验,然后隆重推送回房——小半因为谵妄,多半是失去最后气力,他只剩思绪和言说,在断续句子中,某瞬,他眼神闪烁如昔,知道说出好句子,从注视,寻求证实。愈发喜欢这奇怪而珍贵时刻:不必佯装恭谨,不再担心被拒绝,随时画他,摸他脑袋,间或朝他呵斥,要他停止拉扯输液管子。他仰起下巴由小代给他刮胡子,乖乖配合毛巾擦拭,总之,他真变成个小孩。
***
神奇之事。先生入院前,有人适巧转来在上海意外发现木心照片,摄于九四六年,他才十九岁,斜站着,学生装,戴副白手套,身边站着两位穿长袍男子。
初次给他看,他完全不能辨认,移开目光。翌日再试,他可怜样地抬眼看,脸困扰,又低头看,终于嘟囔道:“噫!……是呢!神气得很呢!”
九四六年,木心在杭州开办他第次绘画个展,时年十九岁。这是他离开中国大陆前唯次个展,展品早已遗失,猜他至少有五十年没有见到过自己这张照片。
忽然,木心扭头痛哭。
不愿描述这片刻。他头次当面,失声大恸——那多年,只记得先生有过两三次微妙哽咽:说起魏晋嵇康与山巨源,说起托尔斯泰出走,说起他夭折小姐姐——有谁近半个世纪再没见过自己年轻时模样吗?……转瞬,他展颜微笑,如小孩,点不羞愧刚才失态,又看照片,幽幽说起当年情形:“大家都喜欢……那是第次办个展呢……”之后他再看,再哭,顷刻收泪,无辜而失神地看们,显然动着什别念头,然后仰面睡倒。
另份礼物是林兵美术馆设计稿。“顶桥?”先生讨饶般地看,知道自己糊涂。“美术馆!你美术馆!”冲他吼。
哦。风啊,水啊,顶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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