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年底,《文学回忆录》发排在即,瞒着读者,擅自从全书中扣留九讲,计两万余字。三年过去,今天,这部分文字成书面世,总算还原《文学回忆录》全貌,但因此与母本上下册分离,成为单独书。
也好。以下来交代此事原委——先要告白实情是:返回八十年代,这份“课业”并不是听讲世界文学史,而是众人撺掇木心聊他自己文章。初读他书,谁都感到这个人与辈熟悉中国大陆文学,毫不相似,毫不相干。怎回事呢?!相信初遇木心人都愿知道他写作来历,以们浅陋无学,反倒没人起念,说:木心,讲讲世界文学史吧。
大家只是围着他——有时就像那幅照片场景,团坐在地板上——听他谈论各种话题。惊乍地听着,间或发问:你怎会想到这样写,这样地遣词造句呢?
木心略沉吟,于是讲。譬如《遗狂篇》某句古语作何解释,《哥伦比亚倒影》究竟意指什,《童年随之而去》结尾为什那样地来下子……几回听过,众人似乎开窍,同时,更糊涂。当李全武、金高、章学林、曹立伟几位恳请老先生以讲课方式定期谈论自己写作,他却断然说道:
那怎可以!
总归是在九八八年底吧,实在记不清经由怎样番商量,翌年初,木心开讲。最近问章学林,他也忘详细,但他确认木心说过:“零零碎碎讲,没用,你们要补课,要补整个文学史,中国,西方,各国文学都要知道。”众人好兴奋,可比得意外允诺,更大礼物。之后,承李、章二位“校长”全程操办,这伙乌合之众开始为时五年漫长听课。
九九三年,文学史讲席进入第四个年头,话题渐入所谓现代文学。其时众人与老师混得忒熟,不知怎样来,旧话重提,们又要他谈谈自己写作、自己文章。三月间,木心终于同意,拟定前半堂课仍讲现代文学,后半堂课,则由大家任选篇他作品,听他夫子自道。查阅笔记,头回讲述是三月七日,末回是九月十日,共九讲。之后,木心继续全时谈论现代文学,直到九九四年元月最后课。
二〇二年,将五本听课笔记录入电脑,路抄到这部分,不禁自笑,历历想起容光焕发木心。与他厮混久,这得意神采再熟悉不过,但在讲席上,他话语变得略略正式,又如师傅教拳经,蛮乐意讲,又不多讲,听来苍老而平然。那是他平生唯次对着人众,豁出去,滔滔不绝,但以木心做派,话头进入所谓“私房话”,他总会找个潇洒而带玄机说法,用关照语气,交代下来:
讲自己书,不是骄傲,不是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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