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个春夜,难以入眠。有句词在脑海中盘旋,久久不去,但是怎也想不起下文,只能开灯翻书查找。这首词是王国维《蝶恋花》:
忆挂孤帆东海畔,咫尺神山,海上年年见。几度天风吹棹转,望中楼阁阴晴变。
金阙荒凉瑶草短,到得蓬莱,又值蓬莱浅。只恐飞尘沧海满,人间精卫知何限。
反复诵读这首词,有种奇异感觉。好像个旅人在歧路间抉择奔突,以为每个决定都是自己做出,每条道路都是全新开辟,但在偶然之间,他翻开册旧书,发现自己过去以及未来历史都已赫然绘出。些记忆顷刻间回归,先是先生在天津寓所中戴着老花镜,玩着自己手指,对半空中念出“王国维‘忆挂孤帆东海畔’首”,然后是太平洋边UBC大学(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馆内东亚图书和东亚面孔让人放心用汉语互致问候,但走出馆门,便有无限阳光炫目,使人聚不起乡愁。
读博士之前,每次想到先生,获得都是那个在讲台上优雅自足、铿锵有力形象。以至于后来读到阮籍笔下“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西方佳人”或者托尔金笔下凯兰崔尔女王,就自然会联想到先生讲座中样子。她们都是光明追逐者:“西方佳人”将读者目光带到云霄之上,凯兰崔尔女王送给远行者礼物是装满星光水晶瓶,以抵御吞噬切黑暗与虚空。但在这个江南春夜想起先生,她给是另种影像:个柔弱老人侧影,穿着质地柔软旧衣服,夹着本书或个小包,慢慢悠悠地从卧室中走出,攀上图书馆台阶。学生辈看到,就会以百米冲刺速度跑过去,试图扶她下。
人如何能整合这两种完全不同影像,或者说如何整合人生中这两种完全不同经验?如何安处于几乎是无尽精神追求和局促肉身限制之间?人类愿意将那些曾经“举袂当朝阳”人固定在高台上仰望,希望他们永远带来希望、力量和抚慰,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在瞬间豁然开朗背后有多少百转千回,又要独力战胜多少幽茫心事,才能凝结起次掷地有声讲演。
如果看不到叶先生柔弱平凡面,就无法完全理解刚强那面价值。她夹着头发卷子在厨房里做早饭样子、在卧室翻找老花镜样子、为打印机故障而着急样子、由小熊师弟扶着去找裁缝修改旧衣服样子……赋予她讲台上形象更大深度和真实性。
古典文学并不能帮助人免除生活中必须承担重负,却也绝不是闲暇者消遣,不仅仅是失意者抚慰。读先生书、看讲座视频和听讲课音带时,有时会忽然惊觉某段音频是80年代在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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