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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宝兴戴好老花眼镜,拿出压在床板底下工作笔记和支削得只剩拇指长短铅笔,对准“3月4日,星期六”行字,准备好听写天气预报。
多云转阴,最低气温8℃,最高15℃,东北风3—4级。明天阴转小雨,有时有中到大雨,伴随大幅降温,最低3℃。
陶宝兴字很大,不知不觉就写满三行。他把广播声音调小,另起页,提前写好:3月5日,星期日,惊蛰。然后把纸笔塞回原位。
想当年,个月本工作笔记,写起来费得很。吃用开销,日程备注,家六口人,大大小小事体全在上面,发票、车票也夹得密密麻麻。年纪大起来,肩上担子变轻,本子上寥寥几行,无非是开支和天气,偶尔注笔,今天谁带什东西来看,还要用红笔描个圈,以示特别。后来住进老人病院,更是万事不管,只剩下关心天气。黄皮红字工作笔记打开,竟像专业气象员手册似,事无巨细,连节气谚语都认认真真往上抄。邻床老曹夸他有耐心,陶宝兴摇手,自己心里晓得,纯是打发时间罢。
明朝又要落雨啊,早上起来,被头上还有太阳照过来,暖烘烘。陶宝兴想,春天天气真是乱,怪不得冻死老黄牛。他床铺是顶楼最靠河边个,位置绝好。但凡出太阳,最先晒到总是他。立春过后,陶宝兴愈发感到,春天确实是来。个人若像他这样,像株植物似,每天同时间待在同个地方,便能够分毫不差地感受到季节悄然变动。正月里,早饭后太阳照进阳台,这几天刚起床就照到,甚至能扫到他被头。再过阵,恐怕睁眼就亮堂堂。天亮得早,陶宝兴醒得也越来越早,他戴着全钢手表,歪头躺着,就想看着昨天太阳比今天来得早点——身为天中大部分时光都在床上度过人,他很享受这种变化带来感觉。
个病房三个床,靠门床自打上位初冬走后,再没有新人进来睡。六零只剩下陶宝兴和老曹两个人。陶宝兴今天率先醒来。起床,竟觉得腿脚十分爽气,就去阳台上浇花。那花几日不管,颇显凋态。去年从家里搬出来,他什都没要,只拿盆映山红和摞五十年前申报纸。陶宝兴养半辈子花草,临决意舍弃。映山红是亡妻手里就有株,这多年直养得很好。出门之前,心里到底舍不得,咬咬牙,托着笨重刻字陶盆带过来。申报纸是从书架顶上随手拿,原本只想垫垫衣橱抽屉,不想竟是这老货色,就索性留下来看看。
有时看多,陶宝兴不禁回忆起交关往事,墙上大字报,弄堂里阴阳头,毛主席语录中两句话。有时却做起奇怪梦来,分明是些未曾亲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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