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红追向他膝行挪近半步,又强行停住,颤声道:“直到遇上大人,才渐觉得自己有人气,像荒冢里枯骨受精血,妄想着生出皮肉来。是自不量力,贪恋本不该属于欢愉,以至玷污白壁,铸下大错。
“自知万死莫赎,大人要死,就去死;要用余生抵罪,可以拆骨为柴、割肉为炊、剥皮为裳,只要此身还有点能被瞧上眼,大人尽管拿去,但求别再将驱逐回黑暗中。”
他从未说过这长段话,音量虽不大,到最后却几乎声哑力竭。
苏晏从他最后几句话中,听出渴慕之意,吃惊道:“你!你方才不是因为走火入魔,而是……”
荆红追咬牙,破釜沉舟似说:“入魔会扭曲人心志、激发人欲望,却不会无中生有。对大人做出这种事,根源还是在于……对大人生出爱欲之心!想拥抱,想占有,乃至得寸进尺,想求个长相厮守。
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世。”
“哪里都不去!”
荆红追咆哮过后,反倒冷静些,抬起双密布血丝眼睛看苏晏,“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这世上这多人,各有各活法,有建功立业,有追名逐利,有贪图享乐,更有浑浑噩噩事无成,无论如何路都是自己选,谁规定非得要去走那条青天大道?”
“可是阿追,难道你就没有雄心壮志,想建立番自己事业……”
“看着大人每眼,都像在火堆上煎熬,却不敢表露分毫,唯恐受大人厌弃,若不是走火入魔,或许还会继续忍耐下去,直到……直到忍无可忍,最后自己也不知会发生什事
荆红追打断苏晏话:“大人就是事业!就想站在大人身边,守着你,护着你,成为你刀剑你臂膀,必要时候做你垫脚石,把你托上更高处——难道就不能选择这样活法吗?”
他狠喘几口气,垂目盯着地砖,声音低沉下来,像没有波澜死水,“自幼无父无母,在这世上唯有点牵挂就是姐姐。浪迹江湖,快意恩仇,视杀人与被杀为人生常态,哪怕入死士营,每晚都可能见不到第二天日出,也并不觉得恐惧。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影子,没有血肉,更没有需求和愿望,不知自己活着意义是什。
“姐姐死,愤怒至极,发誓不计切为她报仇,同时竟生出丝恐惧……并非因为想到擅离与叛逃者下场,而是觉得自己与这世上最后点关连都没有,从此就真正是个活死人。”
个人,如果不被任何人记得,也无有任何牵绊,只是孤独地藏身于黑暗,仅有露面也只伴随着利刃与死亡。那他还算个活着人?
苏晏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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