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在城里人眼睛里是“愚”。们当然记得不少提倡乡村工作朋友们,把愚和病贫联结起来去作为中国乡村症侯。关于病和贫们似乎还有客观标准可说,但是说乡下人“愚”,却是凭什呢?乡下人在马路上听见背后汽车连续按喇叭,慌手脚,东避也不是,西躲又不是,司机拉住闸车,在玻璃窗里,探出半个头,向着那土老头儿,啐口:“笨蛋!”——如果这是愚,真冤枉他们。曾带学生下乡,田里长着包谷,有位小姐,冒充着内行,说:“今年麦子长得这高。”旁边乡下朋友,虽则没有啐她口,但是微微笑,也不妨译作“笨蛋”。乡下人没有见过城里世面,因之而不明白怎样应付汽车,那是知识问题,不是智力问题,正等于城里人到乡下,连狗都不会赶般。如果们不承认郊游仕女们听见狗吠就变色是“白痴”,自然没有理由说乡下人不知道“靠左边走”或“靠右边走”等时常会因政令而改变方向是因为他们“愚不可及”。“愚”在什地方呢?
其实乡村工作朋友说乡下人愚那是因为他们不识字,们称之曰“文盲”,意思是白生眼睛,连字都不识。这自然是事实。决不敢反对运动,可是如果说不识字就是愚,心里总难甘服。“愚”如果是智力不足或缺陷,识字不识字并非愚不愚标准。智力是学习能力。如果个人没有机会学习,不论他有没有学习能力还是学不到什。们是不是说乡下人不但不识字,而且识字能力都不及人呢?
说到这里记起疏散在乡下时事来。同事中有些孩子送进乡间小学,在课程上这些孩子样样比乡下孩子学得快、成绩好。教员们见面时总在家长面前夸奖这些孩子们有种、聪明。这等于说教授们孩子智力高。对于这些恭维自然是私心窃喜。穷教授别已经全被剥夺,但是们还有别种人所望尘莫及遗传。但是有天,在田野里看放学回来小学生们捉蚱蜢,那些“聪明”而有种孩子,扑来扑去,屡扑屡失,而那些乡下孩子却反应灵敏,扑得。回到家来,刚才点骄傲似乎又没有着落。
乡下孩子在教室里认字认不过教授们孩子,和教授们孩子在田野里捉蚱蜢捉不过乡下孩子,在意义上是相同。并不责备自己孩子蚱蜢捉得少,第是们无需用蚱蜢来加菜,(云南乡下蚱蜢是下饭,味道很近于苏州虾干)第二是孩子并没有机会练习。教授们孩子穿鞋袜,为体面,不能不择地而下足,弄污回家来会挨骂,于是在他们捉蚱蜢时不免要有些顾忌,动作不活灵。这些也许还在其次,他们日常并不在田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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