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本分地扮演好我所模仿的声音。那段训练的日子,令我开始熟悉机器模仿各种乐器的声音。不只是西洋乐器,还有中国乐器,二胡或者扬琴之类的。不仅可以很拟真,居然还可以很恢宏。不仅可以很g,m,也可以很民间。我们就像一群马戏团的孩子一样,用乐器来变戏法。坦白说,有时候操作它们,多少也可以放一点真情的。不仔细听,很容易被感动,很容易觉得,那就是幸福,就是意境。在心里,我曾和它们合作无间、荣辱与共。本能的排斥和日常操习的亲切,扭曲地交缠在一起,合成为奇异的情感力量。在展演时总会有那么一瞬间,令人感觉耳朵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的音乐好像是真的,我们的成功也是真的。在乐团里,指挥老人叫我“单簧管”,其他人也叫我“单簧管”,好像我真的是“单簧管”。我当然知道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电子琴上的一个按钮,就连音量都是机器调控的,我是总谱里的只言片语。以至于很多年后,我居然有欲望想要拥有一支真正的单簧管,又觉得尴尬,觉得自己配不上。即使没有人搞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害怕被人知道我并不会使用它。我是个冒牌的。哪怕也曾真心真意地用真实的青春实现过它的表象、它的功能、它的音乐能量的万千分之一。
好险!麦琪落选了那场诡异的选拔,没有留下如我一般的心灵阴影。她索性就放弃了继续学习钢琴。后来我们都快进入初中,听大人们说,还是学业比较重要。那时的我们,已经可以蹩脚地弹奏肖邦练习曲,譬如作品10号第3首,在交错的时空中抽象地“离别”着,在抒情的触键中一点一点远离其实的世界。而我们的琴艺,这一生恐怕也就到那里为止了,再也不会有新的进步,也不会有不满足。尽管我们才十几岁,我们的日常生活离音乐太远了,根本就用不上琴艺,无所谓够不够用。那之后,我还坚持了一小段“艺术”之路,直到母亲的兴奋劲彻底过了,她亲自劝我放弃。我就放弃了,二话不说。乐团表演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我很想念麦琪。我们是差不多的人。至少,她没有扮演过谁,她有自己的琴,自己的声音,她比我强。我有点羡慕她。
二
桃江路汾阳路路口的三角地,树立着普希金铜像。普希金也是外国人,是我们最熟悉的外国人之一。他的铜像做得非常高,印象里,他总是看着远方,我们被迫要抬头才能看他。听教琴的老师说,普希金写过一首诗,叫《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也许我应该多看一眼麦琪七岁半那年仰望普希金时的眼神,顺便也看看自己的仰望。一直到十四岁,我一个人,也曾孤独地看来看去,抬头看他,风里雨里看他,雾里雪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