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了一下,像艾伦那样既目标明确又率性而为地活着是一种什么感觉。
起初在她看来,艾伦大海捞针般的“寻精行动”实在是天马行空,甚至荒唐可笑,但她同时也觉得,无论你如何嘲笑她,大多数人永远也不会有像她那样的勇气、想象力和乐观的坚定。渐渐地,她也不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这世上就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你凭什么以为我们如今视作正确的东西,就一定是正确的——或者二十年后依然正确?
和艾伦聊天时,她常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正眼睁睁看着自己曾为之纠结的那些东西统统化作泡沫。什么月经羞耻、疾病羞耻、不孕羞耻、IVF羞耻……艾伦似乎早已克服了它们,就像早期人类摆脱了发情期的限制,成功地进化为更新更强的物种。她曾对苏昂说,若是今后孩子或他人问起,她会很自豪地告诉他们,孩子是在实验室中被“创造”出来的。她还半开玩笑地给想象中的两个孩子取了名字:一个叫“Frank”,一个叫“Stein”,合起来就是“弗兰肯斯坦”——那个脍炙人口的、关于人造生命的故事。
而且,就像弗兰肯斯坦一样,艾伦说,无论伦理层面有多大的阻碍,既然技术方面已走得很远了,人类修改自己的基因就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仅靠人性、道德甚至法律,都不可能约束人类在掌握了这把钥匙之后不去应用。
那是潘多拉的盒子,苏昂摇头,太危险了,太反自然了,人类不能踏足造物主的领域。
艾伦笑了。人类发展史就是改造自然的历史,别忘了,若干年前,连心脏移植手术都不符合伦理和法律呢。转基因刚出来的时候,大众的反应也是恐惧和抗拒,现在呢?如果一定要顺应自然的话,我们既不能堕胎,也不能做试管婴儿,甚至不能用各种医学手段延缓衰老——因为当你不想变老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反自然。那为什么这个反自然是好的,那个反自然就是坏的呢?时至今日,界定的标准究竟在哪里?
问题是,苏昂再次质疑,基因编辑一旦开放,平等就不复存在了。尖端技术始终是财富与权力的专享,富人都把自己的孩子拿去强化改造,变成某种超级人类,而穷人只得沦为下等人,阶层之间的不平等进一步被拉大,技术成为一部分人压制另一部分人的工具……
平等本来就不是天然存在的,艾伦平静地说,每次技术革新都会带来伦理挑战和阶层上的巨变,但人类也总会不断地协调解决,令社会趋于稳定。你要相信人类的智慧。告诉我,她盯着苏昂的眼睛说,如果有办法修改基因,让你的孩子更健康、更美貌、更聪明,你真的能抵抗这种诱惑?事实上,你马上要做的这个PGS,其本质不就是一种基因筛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