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扎穿她的皮肤,就像初春时的鹿角。
薛定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只有十二岁,但即便是在这个年纪,也叫他目眩神迷。在这点上,埃尔温也和其他患者一样,都着了这个怪女孩的魔:他们所有人发病和缓解的周期似乎都跟赫维希小姐同步了。她父亲觉得,这是他做了一辈子医生见过的最神秘的现象,可以类比动物王国的一些奇观,譬如椋鸟的同步飞行、蝉的狂欢,或是蝗虫的变态——这种孤僻温驯的昆虫突然就变换了尺寸,改换了性格,成了一场无法平息的灾害,它们可以夷平一整个地区,然后大量死亡,为生态系统提供过量的营养,叫当地的鸽子、乌鸦、喜鹊、野鸭和乌鸫吃撑到飞不起来。女儿健康的时候,院长敢打赌说,他不会失去任何一个病人;而只要她一发病,他就知道,马上要有空床了。这女孩已经不止一次濒临死亡,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一样:她会体重大减,仿佛缩水了一半,一头金发变得像新生儿一般纤细,而她的皮肤,平日里已经跟死尸一样白了,这会儿则是近乎透明。在生死世界间的来去剥夺了她童年的快乐,而回报给她的是远超她年龄的智慧。卧床数月,她不仅看完了她父亲的科学类藏书,连出院患者留在那儿的,以及慢性病人收到的那些赠书,也都被她一一读完了。不拘一格的阅读和持续的禁闭赐予了她异常清醒的头脑和一颗永不满足的好奇心。薛定谔上次来的时候,她就缠着他,问了许多关于理论物理最新进展的问题,她似乎紧跟着时事,尽管她和外界几乎没有接触,最远也就是去去疗养院周边。年仅十六岁的赫维希小姐,其心智、仪表和气场已经像个比她大得多的女人了。薛定谔则正相反。
他将近四十了,长得仍然像个年轻人,心气也像青少年。跟同龄人不同,他极不正式,穿得也像个学生而不是老师,这常常给他带来麻烦:有一次,他在苏黎世一家酒店用他自己名字订了房,可前台以为他是流浪汉,就不肯给他钥匙;还有一次,他去参加一场著名的科学会议——他确实受邀了——却被保安给拦住了,只见他满头是灰,鞋子上包着一层泥,原来他是爬山过来的,任何有身份的公民都会选择火车。而赫维希医生对于薛定谔这种有点反常规的性格是十分了解的,后者常会带着情人过来,但即便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院长对他尤其敬重,只要这位物理学家身体允许,两人就会出去滑上很久的雪,或是到附近去登山。那回薛定谔入院的时候,恰巧遇上这位医生时隔多年,终于想让他女儿融入社会生活看看。为此,他给她报了达沃斯最有名的女校,可入学的时候,她数学没考过。于是,薛定谔前脚刚踏进疗养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