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近身去,双手颤抖地,捧住了山神像小巧的脑袋,他跪伏着弯下腰,将他庞大的上半身蜷进庙内。姿态扭曲地贴着山神的耳朵,他低声道,
“瓜娃子,”神仙轻声唤道,“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早晨大河是被兔子的动静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只见一只全身乌黑、只有屁股上有团白的大兔子,欢腾地跳过祭坛,蹿上低矮山神庙顶,不一会儿又跳下去,然后听见喀拉喀拉的声音。
大河起身走过去,那兔子机警地迅速逃出老远。而大河弯腰下去,简直哭笑不得。
他那竹盒子被啃了老大一个洞。原来罪魁祸首是兔子。
他拿出盒子看看里面,奇怪的是,洞已经足够兔子把脑袋伸进去,里面的东西却是半点没少,连那辆小竹车都还是去年那破破烂烂的样子。
背对着他坐在窗前,弓着背小声的哭。
春节前夕,秀秀跟他说,她怀孕了。
大河请了两周的长假,与秀秀一起背着行李,挤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坐巴士,走山路,千辛万苦地踏着星夜回了村。第一件事,是偷偷跟双方家长通报秀秀即将大肚子,并且需要在大肚子凸显出来之前结婚。
秀秀她妈倒没说什么,大河他三舅关起门把大河给揍了一顿,十几年来第一顿——妈拉个巴子的瓜娃子!那个难道以后不是你婆娘?!你等结完婚再乱来不行啊?!
大河闷着头挨揍,挨完了以后依旧一声不吭,只回了自己屋,在弟妹的围观下默默地从行李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出门上山。
他将竹盒子的破洞修好,摆回庙里,再用石块密密实实地砌在了外面。
然后他走到祭坛那里,将揣了一夜的包裹拿出来,里头的糖果与零食一路排开——是他临走前认真挑选,且问过店员,是那间超市里最贵最好的糖。
他蹲在山神庙前,静静地看着那尊神像许久。
八年了,他已经不再奢望大山的神灵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他仍旧坚信,对方就在这里,用那对泥塑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山路不黑,仍是他熟悉的那些曲折与坎坷,但他走得跌跌撞撞。或许是三舅那扫帚有几下打在了他小腿的缘故。
他跌撞着走到了山神庙前,直接走向那块大石头。他抱着那个装了糖的包裹,恍惚着都忘记了摆在路过的祭坛上,直接一矮身,滚落在石头上,揣着那糖果蜷起来睡着。
他那样累,睡得那样沉。连山神出现在他身边,坐在他身边,轻轻把他的头托起搁在自己腿上,都没有察觉。
大山的神灵用宽大的袍子覆住他的身体,弯下腰好奇地撩起他怀里包裹的一角,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只看到了一些塑料包装。
山神偏着头,袍子在大河胸口温柔地滑过,他摸上他睡梦中紧皱着的、粗硬的眉眼,轻轻地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