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母亲不太喜欢旅游。她从来也弄不明白,为什要抛下自己家里舒适和随意,跑去吃坐飞机苦,受搬行李罪。她对天下美食兴趣索然,最心仪外国菜只是陈皮鸡,泰勒街家中餐馆就能送外卖。有点让人称奇是,有时巴巴会以不可思议精确,让母亲在他心里还魂。比如说,他能记起她加盐时候,会把盐粒放到手上,再抖落到自己菜里;再比如说,她有个习惯,别人打电话时,她喜欢插嘴,可是又不拿过电话来自己说。可是其他时间,他又会变得什也记不清。猜想,妈妈正在他脑海中不断暗落,她脸退入阴影,每过去天,对她记忆就会有所衰退,有所流失,如同握在手中沙子不断漏掉。她正在变成个没有血肉鬼影,个空壳,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用臆想细节和捏造个性,去加以填补,哪怕这记忆是伪造,似乎也总要好过忘得干二净。
“嗯,这是座漂亮城市。”帕丽说。
“也许还是要带她去。可她现在得癌症。女人得那种——叫什来着?卵……”
“卵巢癌。”说。
帕丽点点头,她飞快地看眼,又把目光挪回到巴巴身上。
心,就算他直视着他们,目光中也是空空如也。看上去,他是游离,隔绝,似乎他本来打算瞧瞧别地方,却不小心,目光才落到他们身上。
帕丽清清嗓子,可是清也白清,她张嘴,声音就在哆嗦。“你好,阿卜杜拉。叫帕丽。真高兴见到你。”
他慢吞吞地点点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泛起茫然和困惑,仿佛面部肌肉痉挛。他看看脸,再看看帕丽。他张开嘴巴,露出干涩笑容,他认为人家捉弄他时候,就是这副皮笑肉不笑表情。
“你有口音。”他终于说话。
“她住在法国。”说,“对,巴巴,你必须讲英语。她听不懂波斯语。”
“她最想去爬埃菲尔铁塔。你见过吗?”巴巴问。
“埃菲尔铁塔?”帕丽·瓦赫达提笑出声。“哦,是。天天见。说实话,想躲都躲不开。”
“你爬过吗?有没有直爬到顶?”
“爬过,是。上面很美。可
巴巴点点头。“这说你住在伦敦?”他对帕丽说。
“巴巴!”
“怎?”他狠狠问句,接着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呵呵笑,然后改说英语。“你住在伦敦?”
“实际上,是巴黎。”帕丽说。“住在巴黎套小公寓。”她没有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
“直有个计划,带妻子去巴黎。苏丹娜,她叫苏丹娜。愿真主让她灵魂安息。她过去老是说:阿卜杜拉呀,带去趟巴黎吧。你什时候带去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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