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前赶紧翻出墙。他们来到河坝边,帕卸下身上的水鹿,又把鬼中佐放在石上,帮他解扣子。鬼中佐隔开帕的手,自己宽解臭衫,走到河水中央洗澡净身。月光把河染成一条阒静流域,河曲处的芒草垂得尖弯弯的勾水,搔得水面泛纹。帕拿出带来的留声机,放上唱碟,摇出女伶李香兰的《夜来香》:“那晚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歌声清清婉婉的,没有死韵,没音渣。菅草在风中轻晃,顺歌曲节拍摆动,满河畔都招摇。帕拉了一把草,绑在留声机的把手上。风一吹,草转起把手,喇叭自动流出女伶声。
帕把构树皮扒下,捶烂成菜瓜布般的粗纤维,帮鬼中佐拭背。这时节,一条鱼在鬼中佐的腿上啄,鳞身一侧,把月光杀亮了,皎白淋漓。那是香鱼呀!鬼中佐惊叹,伸手却捞个空。香鱼游走,甩个尾来,又偎在鬼中佐腿上磨蹭。帕见着,伸手往水中一晃,水一皱,两指就夹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摆尾的香鱼吓得喷卵,啾声的,一蓬黄色的光液洒出,空气中弥漫淡淡的瓜香,淡得令人神伤。“好个夜来香呀!”鬼中佐遥想内地,忆起在秋日河边钓香鱼的时光,钓到时鱼肠也不挤掉,蘸把盐活活地吞下。一切已远,如今想到又近得很。鬼中佐赞叹,帕捞了好鱼,可惜没盐。帕往黑暗中看去,山脚边有棵盐肤木,它的果实上有层薄薄的盐粉。谁知鬼中佐却已经拎着鱼尾,仰起嘴巴吞。他两目痴迷,喉咙鼓浮,咕一声,鱼就像一首俳句那么简洁地滑进肚囊。这时岸上传来声音,一道影子竖起,醒来的是被帕迷晕的水鹿。月光下,水鹿的皮毛褐亮,睁着澄明的两眼,不时扇着耳朵,响出清脆声。
“妈妈,妈妈。”鬼中佐看了好久,忽然大喊。他走上岸,抚摸水鹿直至它情绪稳定,才抱到河里,用清水洗净俐,然后对帕喃喃地说:“那时鹿妈妈怀孕了,我怕自己随鹿弟妹生出来,才掐死它们,尸体膨胀让妈妈爆炸了。”
在河岸草畔,一棵台湾榉向上承散,枝枒盛美,如长了细骨的流云把绿叶网了满,风中摇摆。鬼中佐仰看榉树,想起了它冬日褪尽残叶的萧枯模样,便说:“有一回,有人向德川家康请教,杜鹃不啼要如何?德川将军说:‘等待,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等待何其久呀!帕,那么,樱花不开要如何呢?”
榉树这时飞来一只猫头鹰站着,好孤独,咕咕叫,枭头凛然,不时灵巧地转动。“鸟叫了,花要开了。”帕说完,捡了一束干草绑在榉树腰,放火烧。火拼命往上爬,流向每根枝头,逃无所逃,在枒尖上堆着,火光多么灿灿。
空气中都是卷曲的树皮灰。鬼中佐闭眼,盘坐在树下,感受炽热,灰烬像是雪盖住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