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挑剔的是用了低廉信纸,吸了墨水,字缘有些紧皱,也不够平坦。帕检视每个字的笔画有没有错,他会写,不会念,会念也是用日文汉字的发音。这封信的内容不是出自他的手,他对国语没辙,程度跟幼儿园的小孩一样糟。这封信是他求教旅馆中的某位老先生,代价是劈三捆柴。
至于那些三百零八张的求救纸条中,要是只留电话,可折煞了帕。旅馆的电话在走廊尽头的纱门边,即使刘金福把发绳放长,帕奋力往前扯仍有六公尺距离。多亏为什么男孩把电话拉过来。电话是先进的拨盘式,不是手摇式的,幸好又有男孩教导。电话通了后,他没有说明事由,含糊地说自己是某某的同学,想写信给他,你说他去当兵了,这样喔,那方便给个赐教处,好日后联络之类的理由搪塞。帕不敢当着电话陈述纸条上的意思,会不知所措。还是写信好,简洁明白,不必遭对方问个半死半活,自己却插不上嘴。
然后阳光从墙上洒下,慢慢往窗口收回去,一厘厘,一寸寸。冬天寒冷,帕随着那块温煦的光毯移动,坐在里头写毛笔。有时不写了,他愣着看那块阳光照落的地方有什么微物。那是全新的小世界,有着他没注意过的细节,也许是墙角泛着七彩的蜘蛛网,也许是染灰的弹珠,或万国博览会门票,角落有两张过期报纸和欧米杂货的型录,反复阅读直到破裂。或墙角的红渍,他舔了一下好确定那盐味独属于血;木板有刻痕,每道有来意,能分辨是鞋跟、刀尖或落物造成的。帕还透过地板缝,看到架高通风用的屋底有猫走过,或说不上什么的鬼影忽然嗖了过去,窜得快,或许是日本鬼跑出来梦游?然后,他发现一株植物从木缝钻出芽尖,他趴下去瞧,好美呀,用玻璃杯罩着,避免踩坏。有时候他褪尽衫服,躺着像狗摩擦地板给自己搔背,阳光落不停,直往身上揉呀捶地按摩,舒服极了。难怪扶桑花少年着迷于此道,每日到院子里泡阳光。之后,越近中午,阳光越辣,帕全身渗出小汗珠,冒着蒸汽,蔚为壮观,他感到自己就要挥发为一朵又白又凉的云,心无罣碍,亦无阻拦。
到了午后,阳光跃出窗外,慢慢地移过菜园。帕会趁傍晚日头没太烈时,举锄整理,锄到的石头会朝河那边挥棒打去,石头飞好远,阳光也撤得好远。天色逐渐暗下来,夜来了,远方有些灯,招牌或路灯之类的。帕这时走到厕所,从水箱接出水,抖瑟瑟地冲冷水澡,用菜瓜布大力搓皮肤直到发红发烫。随意抹干身体,回房内,旋开灯,就着一盏小灯盘坐,这时身体便有股回甘的暖意。他在等刘金福回来。有时要等好晚,刘金福才拎着帕隔天的早、午餐回来,通常是干粮类的饭团。帕一天也只吃这两餐。
不要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