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不论如何闪,头顶着眠床太招摇了,逃不过数十双目珠金金的警察。帕不逃,站原地,等待时机再逃跑。群众也没有散得干净,在不远处逛街、打香肠摊贩,不然上楼顶看。穿日本军服的年轻人赶紧脱衣,主动把人群推开一条缝,暗示帕可以从这逃走。帕就等这刻,有了路才好逃,人墙厚多碍事呀。只见警察冲来时,大吼大叫,男孩吓得跳下床。帕照例龙骨一顶,腰一弹,又把男孩盛回床上,在人群中慢闪,跟警察玩起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搞得团团转。末了,玩兴淡了,帕自报家门地吼“我是下港来的电镀铁牛人”,吼完没下句,化成一阵风顺着人缝逃走。倒是现场有数百位群众躲得远远地吼完,从楼上到楼下,从大街到小巷,从大人到小孩,好像帕有无数的分身在吼,说他们战车辗不死,坦克压不歹,颠倒来帮忙打磨抛光了。
也不过瞬间,眠床像是流过了无数的街哄与喧闹。床上的男孩感受到轻舟已过万重山,水泥铸造的山水也有好景色。左踅两圈,右兜三转,不久招牌与灯光全没了,一路由穿日军服年轻人的指挥下,帕驻停在一条街道。阒寂无声,两旁的围篱森森,黑松昭然,偶有风吹过门缝的嗡嗡响。与三个穿日本军服的年轻人寒暄几句,要道别时,帕深深吸口,闻出酒香,道:“我朋友家住这附近,走,去他家喝酒。”几人大声叫好,没多疑地跟去。小巷底,接上泥土路,先是凌乱的菜园与竹林,后头便视野大开。那是汪洋的稻田,正值一期稻作初始,水田灌满水。星光落下,感觉田里不是刚种上稻,是种满一颗颗灿亮的银河之光。田塍纵横,清澈无比的水圳,连水声都嫩得像是咬迸的甘蔗头。男孩对美景很着迷,但狐疑地问,这边靠山,不是转家的方向。他们没有往淡水河方向。三个年轻人更是好奇地四顾,眼前毫无人烟,哪有酒?
帕回应说,“看,那是我朋友开的‘高丽亭’,还有,那是‘江山楼’,‘天马茶坊’在最边边。最远的是‘吟松阁’,可惜关灯了。”这一路念下来,台北有名的声色场所都有了。
大家放眼看,附近哪有酒家呀!帕也看了过去,尽是朋友,但是要选一家有酒有饼的才行。帕最后相中两百公尺外的一间屋舍,点着长明灯,傍着老树一株。一群人走去才知是土地公庙,好小一间,庙内有米酒,也有红龟米糕。帕说这是伯公庙,用碑取代神像,老远就看到,而且今天是伯公生日,客家习俗在莳田时会敬上米酒,以示祈福崇敬。说罢,自行取出酒菜,把床板竖起来挡瑟瑟吹来的北风,开宴了,帕把三个神杯内的茶水洒入田,给三个年轻人倒酒。男孩年纪可以了,斟个小瓶盖给他。帕说自己没有盛的,把嘴巴当酒杯了。他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