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验伤吧!”母亲说。
“这好吗?”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但是无论她怎么说,我都觉得不妥,又想依附她的决定,显然我尚未准备好面对下个挑战。
“我会陪你走过这关。”母亲眼神笃定。
这眼神无法化解我的犹豫,而且僵持了有一分钟。这一分钟的诊间陷入各自找事做的忙乱,护士假装整理物件,看到实习生开门送病历时,主动冲过去帮忙从推车上拿来成堆的病历。而年轻女医生用夹杂英文的言辞,拿电话筒说话,似乎是打发尴尬的时刻。
“这次听我的。”母亲用命令的口气
虎口的距离,笔尖在白纸上的刮滑声都令人想起什么。母亲又说“那个女人”爱用钢笔抄《心经》之类,一抄就像吸d一样没完没了,所以确定眼前的“那个女人”是谁。母亲说,她在“那个女人”后头故意咳嗽,“那个女人”都没有停笔回望。她心想,这家伙说不定真的是女鬼,便大胆往前走了几步,想瞧瞧女鬼写什么,那是无法理解的画面,笔尖滑过的白纸竟没有字迹,女鬼写无字天书。母亲再仔细看,确定女鬼不是抄经,是写心情,隐约看出她在写“以前的你偶尔开心,现在的你应该天天开心”。母亲强调,这句子分明不是指导她未来的金句,而是指责自己过去的生活不够快活。
“然后,我退了几步。”母亲说。
“你吓跑了?”
“不是吓跑,而是被激起愤怒,转身到房间拿手机冲回客厅,要把女鬼照下来,发到Facebook上让大家评评理,那女鬼凭什么教训我。”
“照片呢?”连我都好奇。
“你看。”母亲秀出Facebook主页,一则被修改成“以前那老女人偶尔感恩,现在那老女人应该天天感恩”的帖文,获得八十几人点赞,是母亲多年来经营网络人脉中的可观收获,胜过那些吃吃喝喝的餐点照。
可是照片上空无一人,我瞪大眼看,贴图的客厅照一派空荡,只有淡薄的光影浮动,看不出有人临案写字。
“所以见鬼了。”母亲点开贴图,放大,空无一物,她笑着说,“手机真是照妖镜,连女鬼都怕,发到网上她就更怕了,跑了。”
这不是一场缓和气氛的俏皮话,也不是母亲乱掰的撞鬼见闻。然而,祖母为何突然从木箱跑出来写字,且又被母亲遇见呢?这太诡异了,一切被形容成客厅怪谈。
进入诊间,我心中不再想解开这疑惑,取而代之的是紧绷。年轻女医师得知我要性侵验伤之后,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表示及早告知可以优先处理,可以免除候诊。但接下来令我徬徨无措,她说,按规定,进行性侵验伤后得通报警政与社工系统。这意味着要走入官司。我没想到要走这一步,看着母亲,希望依赖她而获得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