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母亲提高音量,“我什么都不是,没有修养面对一棵树,甚至看出你这棵树的修养。”
“看来我没有能力展现更高明的修行,但是我有聆听的能力,至少目前能听完而不生气。”祖母说。
“好吧!你有树的修行,不代表我也要有。我很确定,我们不能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太危险了。你不会疯,但是我会的。”
母亲下了结论,无论祖母练了天大本事的缩骨功或聆听树,未来仍无法改变两人的关系。这源自她们过去的纷争,人生无须为此迁就,拔出土的萝卜再怎么贴心地塞回那个坑,仍无法成长下去,反而可能会死亡。母亲愿意退让,暂且搬到男友那边住,让祖母与我同住。
“但主要的原因是,”母亲离开家门前,说,“你一直认为我害死了你儿子。我在你眼里永远是凶手,是吧!”
。这传说就是学会说话前的小婴儿具有‘聆听树’的灵魂。”
母亲原先的冷漠表情忽而转暖,划过一道浅浅微笑,但这微笑稍纵即逝,要不是我的视线落在她的脸庞,不会发现那笑意如此薄,瞬间翻过,又恢复应有的冷漠。
“聆听树?”我示意说下去。
“当我们有生活上的打击而无法宣泄时,会往树林去,找到一棵有树洞的大树,把自己的不满往洞里说,直到心情变好,自己快乐起来,然后用泥土填满树洞。”
我听过聆听树。这故事广为流传,到底从哪儿来,已无从考证,总之是励志书常出现的桥段,我可以在图书馆找到十本以上的相关书籍。这则故事的意义,与其说是树收纳了人类痛苦的秘密,不如说是人在寻找这株树的路途上被森林的能量治疗了。
我在警局,等待帮我做笔录的女警回
祖母说:“聆听树总有病死的一天。这种树助人无数,功德圆满,菩萨让树转世成人。树木转世成为小宝宝,其实还保有聆听树的特性,学会了说话才断绝树魂。于是,那些还不会说话的小宝宝,成了大人们吐露心事的对象。”
“然后呢?”我说。
“你就是聆听树。”祖母说,“你绝对想不起来那些还很小的事了,但是我们还记得,那时你妈妈常对你讲话,你爸爸也是,你是他们的聆听树。”
我的脸上掠过微笑。母亲没有说过此事,如果祖母今天没说出来,势必烟散了。这则往事给我一些想法,即便我过了频频缠问“秋天为什么落叶”“大象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的幼儿期,度过吃健素糖(3)或葡萄干会大骂“去死吧”的初中少女期,或每天戴耳机拒绝聆听世界的高中时期,都无法抹灭我可以找回聆听的能力。我太常急着开口要别人听我说。
“我现在修养较好,有了聆听树的功夫了。”祖母点头说,“我觉得我越活越像小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