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我从来不记得说过。”
“每次喝醉。”
母亲摇摇头:“这你都敢相信,你大概不懂喝酒是要发泄,那是说说而已。好吧!我想知道我说过她是怎么死的?”
“跳楼z.sha。”
“那不可能。”母亲认为祖母不可能z.sha,最可能过马路时被醉鬼撞死、住在淹水区溺死,或躺在椅子上看荒谬的乡土剧心肌梗死。但不会跳楼,她胆子小,怕高也怕死。母亲说,她知道“那个女人”认为地狱比癌症、没钱、坐牢或饥饿还要可怕,任何苦难都不会太久,入地狱却是“无数的一辈子”被困锁在里头。
“你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晚上母亲回来了,被屋内的老家具吓着,以为来到了摆古董的特色餐厅。
“阿婆的。”
“谁?你是说那个老女人?”母亲惊讶地大喊。
我错了,不该告诉她家具的主人是谁。多年来她们的关系没有化解,父亲死后,婆媳关系也毁了,我的生命也像在柳川河堤下那只被屠杀的狗一样充满挣扎与痛苦。母亲带我离开柳川旁的房子,从此她能尽情骂祖母。母亲说祖母在意金钱,偷翻她的银行存折是否提更多钱、暗示每月寄来的银行刷卡单金额太高、置装费太奢侈、鞋子太多,然后祖母写成表单,说明每年买了没用的化妆品、古怪帽子与各式好看不好用的文具。母亲形容祖母是讨债鬼,控制欲像“背后灵”。
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体没有动,眼也没有眨,久久才说:“她来了,她来找我们了。”
对此我很认同,记得有次经过寺庙,祖母指着彩绘砖上的地狱图,要我看清楚人下地狱的悲惨样子。有的被牛头马面拿着大锯子从胯下往上锯,有的掉在尖锥子林而被贯穿身体,有的活活被扒掉皮肤,有的掉进油锅热炸。祖母跟我说,z.sha的人即使没有伤害他人,也会下地狱。这么说来,祖母跳楼z.sha是不可能的,她会担心自己因此堕入地狱受苦。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死掉也好。”母亲说,“我不是彻底讨厌她,只是不喜欢跟她一起生活,她就像她送来的老桌子,死死板板的遗产。”
“那要怎样处理?”我也苦恼了。
“丢掉。”
台中市有个公家环保单位,可回收废家具。我循着网页上的电话打过去,一位先生跑着过来接话,喘着气,表示只能白日取件。我白日上班,要是等到三天后的周末才来清空,母亲会被老家具的粉尘与婆媳之间的记忆折磨得难眠,我便跟环保员约在隔天下午,趁幼儿园才艺活动时,请假回家
“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我跟她生活了七年。”
“她不是死了?”我认真地看着她,“你摆脱她了。”
“我不记得我说过她死了。”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