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剪?”美发女人将祖母的发梢往上拨,测试弹性,说,“你的发丝偏软的,可以做点变化性大的发型。”
“修一修就好。”
“可以考虑修短点,染点褐色很棒。”
“我来决定,剃个五分头,然后染成紫色。”酒窝阿姨下令。
“死道友”们立刻鼓掌叫好。祖母睁大眼,略微颔首,暗示她逆来顺受,愿意接受挑战。我也接受挑战,跟进祖母的新发型,于是激起了第二波欢呼,却没有第三波。
男人,全死在上星期的车祸里,你看我们眼睛哭红到看不见红灯。”
“请节哀。”警察说。
“我们的爸爸、老公、儿子都死了。”酒窝阿姨补充,她说“我们老公”这类匪夷所思的句子时,悲哀的语气非常顺。
“需要帮忙吗?”
“我们只是迷路了。”我秀出要前往的美发店地址。
我坐上了垫着玻璃珠串散热的美发椅,随手翻阅卷边的八卦杂志,没过几分钟,一位六旬的妇人用屁股顶开玻璃门,把手上那碗剉冰放下,对着我干活。姑且称她为“美发阿桑”,她用手肘在我肩上推拿,说我的筋很硬,太过劳了,然后用“如来神掌”在我的背部练桩似的打,快把我的胸罩带子打断了。她的按摩有些大力,像在杀鱼,不过祖母很享受美发女人对她的拍打,像鱼在呻吟。接着是洗头发,美发阿桑戴起手扒鸡的塑胶手套,将牛排馆用来装番茄酱的尖嘴红塑胶罐往我的头发上加洗发精又加水,怎样都让我觉得像来到了餐馆。躺在椅子上冲泡沫时,水柱很强,喷了我满脸,美发阿桑自豪这种“水柱头皮按摩”是本店招牌。祖母尝试后认同。
美发女人见我一脸狼狈,解释
两位警察对视,决定带我们前往美发店。他们回警车发动引擎的那一刻,我们发出胜利的小欢呼,而我的欢呼更大些,因为我原本僵硬扭伤的肩颈,经过这次震撼竟然好了,活动比较自如。一路上,“死道友”们为彼此捏着紧张而快抽筋的身体。祖母称赞大家很会演戏,光是闯红灯、不服取缔、超速等几张罚单就赚了上万元,而且还有警车引道,何等光荣。
美发女孩的店面位于小巷内,属个人工作室,有点老旧,装潢不是现代风的沙龙。美发女孩该叫美发女人才对,她的年纪跟我差不多,Facebook上的年轻照片是把美颜开到最强,脸白得像日光灯管。
祖母推开玻璃门,门后的来客风铃响了。美发女人刚送走上个客人,脸上笑意在撞见祖母五官时,瞬间浮现在哪儿见过的狐疑,而跟来的七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聒噪。
“我们是来做头发的。”酒窝阿姨指着祖母,“她先来。”
“为什么是我?”祖母怀疑地坐上美发椅,她嘴上抵抗,心中却想领教这位家族晚辈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