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我做过几年面包。面包要松软、要香甜,大家才要吃,谁会吃欧洲那种可以拿来当球棒的硬面包?面包要松甜,就要用多点油和糖,可是天然的要成本,于是加便宜的化工材料,吃了伤身,吃多了洗肾。”
“阿菊姨婆做的不会加人工化料。”
“谁知道?做吃的人都像巫婆,你看电影里的巫婆,在汤里随便加。就拿我来说,要是晚上起床尿尿,回头在饭菜里加别的,你们会知道吗?要是我对谁怨恨,
在沙洲上的尸体旁,哭了很久,当风吹过来时,整座沙洲的白花穗也哭似的发出呜咽,到处是扬飞的种子。她停下来,感觉有人对她说话,好像又没有,也许是河流的声音,也许不是,总之是一种话语在安抚她。她起身追寻,三个孩子跟去,经过了草海翻飞,她看见一根漂流木插在大石缝中,挂着的雨衣在迎风响着。雨衣好像被人穿着在厨房做面包的样子。那是她丈夫的雨衣,如何被风吹过来?她不知道,只感到绝望的心活过来,她要带着三个小孩活下去。
她原本是小面包店的老板娘兼柜台,丈夫死后,才研究起面团揉制与发酵的诀窍,她骑车到二十公里外向同行求教,忍受性骚扰,好像寡妇的屁股是面团可以给男师傅捏个够。在亲友以怜悯寡妇,吃够她的烂面包之前,手艺练成的阿菊姨婆端出了热腾腾的好面包,拯救了面包店,成了传奇。她则自谦“一切都是老公在梦中函授”。
几年前,阿菊姨婆的面包店歇业,投入天主堂的窑烤面包。窑烤面包的特色是:先以木柴将砖窑烧热六小时,以余温焖熟。木柴属于软火,烤出的面包放置两天仍有较松软的口感。阿菊姨婆一边弥补情感似的跟曾祖母聊得起劲,一边强调:“柴烧面包连畜生都爱,像是山鹊来偷吃,猕猴来抢,还有邓丽君也是。”这只胃口不好的老狗来到天主堂的第二天,就不想吃护腰阿姨炖的养生餐,为了刚出炉的面包,老是守在窑边。
“我不喜欢‘畜生’这个词。”护腰阿姨在厨房炖药,药材买自密医贾伯斯,价格不菲,她当初逃离游泳池家,先收拾的就是这批药材。
“怎么说?”我问。
“你大学毕业还用问?‘畜生’是用在骂人,不是用在狗。”护腰阿姨把她精炖三小时的药汤过滤到碗里,对蹲在窑边的邓丽君大声喊,“再不来喝,你就是畜生。”
邓丽君吓跑了,跑得很英勇。
“这药有这么难喝吗?我闻起来不错。”护腰阿姨果真动怒,把碗交给我端着,随她去追狗。她手撑着护腰走了一小段,离开窑子才说,“阿姨跟你说,那些面包这么香,都有加便宜的脂溶性香精。”
“真的吗?我有帮忙做,材料都很天然。”
“很多东西不是表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