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够了剧本,剧本都是符合观众要求,没有符合我们的需求。你哪时演过自己?你都是演大家想看的。”酒窝阿姨转头对配角们说,“对不对,你们还愣在那儿干吗?还不去劝劝她。”
“对啦!”黄金阿姨说。
“给人太久了,紧答应呀!”回收阿姨说。
“是啦!不要演下去,演下去没彩啦!”护腰阿姨转头对老狗说,“邓丽君,你也说两句话。”
邓丽君太有戏了,它懒懒散散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祖母脚边,嗥三声,够长够响亮,好像催促说“快答应”。今日演戏细胞没发挥到底的邓丽君,怎么演都不起劲,现下用这项表演赢得满堂彩,台下观众说快答应呀!两个不足三岁的小朋友跑上来摸狗,无视戏还没演完。
来是情绪被打扰,二来是觉得这女人把懦弱堆积到最后,变成了杀机。我厌憎她的懦弱。
假发阿姨被我吓哭了,泪水直流,说:“你可以讨厌我,但是不能讨厌我堂妹。”
“我没有讨厌谁,只是觉得烦。”我说谎,抠着指甲。
“你不可以讨厌我堂妹。”她哭着说。
“我累了,想去看戏了。”我离开那儿,回头看见那个伤心的女人在榕树下坐着,频频拭泪,沁凉夏夜都变得凄凉,给我今年秋天来得特别早的恍惚。我叹了口气,只能放任她在黑暗的地方哭泣,我目前没有能量对她的故事点赞,或陪她哭。
祖母认真思索,说:“好吧!”
观众大声鼓掌,好像等到拖沓的戏终于结束了,他们起身,又说又笑地走出天主堂。有些村民逗留在台下,打屁聊天(6),没有人在谈论这场戏的观后感,也没有人注意舞台上还有两个演员没有退戏——祖
我走进天主堂,靠在窗边,面对演出,却心不在焉,台上的繁华人生或插科打诨都溜不进我的眼底。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毫无反应地坐在舞台下,连称职的观众都做不了,戏演到哪儿都不想知道。因为我看过好几次排演了,哪儿有笑点或哭点,我比观众更知道,无心多看。
戏演到结尾时,舞台安静下来,反而给台下观众大声吆喝的时机。我记得在排戏时,几个女人在这时间点是嘻嘻哈哈的,不是沉默。我回过神看舞台。祖母演的角色站在舞台中央,酒窝阿姨坐在小桌子边,后者悠闲地喝着下午茶,端着英式骨瓷红茶杯,小指跷着,用很淡的口吻说:
“时间到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这分明是求婚记,超出剧本设定,是酒窝阿姨的临场发挥。她继续娴雅地喝茶,时光烂漫,人生难得的样子,不觉得自己先开口求婚是丢脸的事。舞台上的配角们都很吃惊,觉得这场戏插不了手,当观众也不是,当演员也不足。
“可是,不是这样演。”祖母说,意思是这不是剧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