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回收阿姨的体质像天线般收到了邪灵电波,这时又哭又叫,抢先跑过我们,跌落在一楼旁的角落。假发阿姨跑过去,添油加醋地说,中邪了。因为腰痛而慢慢下楼的护腰阿姨,问邓丽君:“她们的戏魂来了,你看着办吧!”老狗使劲发出狗吹螺
祖母眼眶又红了,很认真地点头。
“还有我呀!我也是亲人。”我说。
曾祖母点点头,说:“差点忘了你,你有记下我刚刚说的。”
“你刚刚说过的,我都记下了。”
“人死了,身体就变垃圾了,埋在土里要插石碑告诉大家,烧成骨灰又要放在纳骨塔。要是过了三代,这些骨灰没人来探望,说不定就成了污染。”曾祖母看着我们,说,“我死后不要变成垃圾,我也希望我还可以的时候,处理掉这些男人的骨灰。”
很清楚。”曾祖母撕下小册的一页记录,“这里头有个记忆要给你保管。”
纸上的字够大了,但是老花眼的祖母读得吃力,便交给我。我将有些歪斜的字迹读出来:
一、临终放弃急救与插管。
二、丧礼不要仪式。
三、不要进冰柜,不用选日子火化。
“我知道了,就带走这些骨灰。”
我去向管理员询问纳骨塔“退塔”办法,但流程得跑三日以上。先去市公所民政科,凭当初的申请文件与印鉴办理,然后回家,三天后等公文寄达,再以公文来纳骨塔管理室退掉。
“现在就搬了,不用等三天。”曾祖母说。
“对,偷走。”祖母对“死道友”们下令。
黄金阿姨在掐指算“要是每个塔位五万元,一面塔墙多少钱,一间纳骨塔赚多少”,她听到要偷骨灰,肚子痛起来,跑去上厕所。护腰阿姨觉得腰忽然好痛呀!回收阿姨说她是容易中邪的体质,而假发阿姨还在找理由牵拖之际,我把泰迪熊夹在腋下,与祖母、酒窝阿姨把几坛骨灰搬出来,往楼下走。
四、树葬。
我念完一条,曾祖母便点一次头,她听完最后一条不忘说“都没错”。大家无语,安静腾给了楼下传来的诵经与铛钹乐声,我不知大家在想什么,但理解到曾祖母将来不会在这儿长眠,不会听到任何宗教乐仪,对一位走过传统的老人来说,这样的生命终章选择是岔路。
我看着白发皤然的曾祖母,想给她勇敢反馈时,祖母却先说话:“妈,你放心好了,可以把这个记忆交给我。”
“我也记下来了。”我说。
“一个人最好的家族记忆,在三代间,往上是到阿公阿婆,往下到孙子孙女,往旁边是兄弟姊妹,再来是生活圈子的接触少就让感情淡了,亲情像涟漪往外散,感情越来越浅了。”曾祖母把小册子收进口袋,说,“在亲情的水面,我最亲、最不舍的就是你了,其他的都沉到很深很深的水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