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几个人走进侦查队门口,古阿霞在其中,脸露惊喜地走来。那一刻,帕吉鲁种种的无奈、不解与委屈,在重逢刹那间,靠泪水带走了,誉满花莲与台南的杀刀王都哭糊了脸。
帕吉鲁离开拘留室的那刻,先去确认黄狗。黄狗被关在停车场一辆扭曲报废的事故车内,隔着玻璃,对他猛抓。帕吉鲁懂得那种酷虐的感受,确定它没事就好了。
他接着来到副分局长的办公室,除了古阿霞在,还有小瓦与两位警察。
年长的两线四星警官啜了玻璃杯盖茶,以缓慢声音解释:“你太招摇了,‘警总’盯上了,我们得先下手。”警
条街外失去宪兵车的红尾灯。
稍后,男嫖客也被释放,直说要吃猪脚面线当早餐去霉运。胖妓女说,这么早没卖这味,关晚点再走就有了。男嫖客走了好久,有个附近熟识的小摊靠关系由值班警察带进来送早餐,说有个男人点名给哑巴的。那是碗撒上香菜的虱目鱼咸粥,配一根油条,标准的台南活力早餐,摆在帕吉鲁的监牢外,冒着氤氲热气与香味。帕吉鲁有种恍惚,吃了这餐就要被送上刑场断头般,靠着墙,看窗外的小小蓝天,那么一小块微不足道的世界拼图,足以在内心发光发亮。
“这分明是痟猪哥来气死恁祖嬷的,我不认输,我就是爱吃。”
“喔!”出神发呆的帕吉鲁,淡淡应声。他看见一只粗白肉颤的手从隔壁监牢努力伸长,要夺走眼前的虱目鱼粥。
“我腹肚饿得要翻过来了,你不吃,我这有两张嘴要顾。”
他毫不犹豫,把咸粥推过去。
胖妓女拿了就吃,稀里苏噜,不照章法地喝起粥来,把剩下的半碗推给帕吉鲁,说她没病,吃了嘴巴不会长菜花。然后,她接下来的时间忙着掏奶喂怀中大哭的婴儿。
他没有响应,继续看窗外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成了都市人,习惯窗景,习惯水泥地,习惯市街声嚣,习惯像詹姆斯·狄恩发型的美制DT蒸汽机关车奔驰都市的大烟大鸣,能分辨三菱扶桑(Fuso)与五十铃巴士的引擎声。这一切,像他能踩出5公分落叶下的小硬件是鬼栎、大叶石栎或柳叶柯的橡果实,嗅出百公尺外黑熊用利爪划开树皮的味道,现在能嗅出油炸虱目鱼肠或猪皮的差异。可是,一种能力被强化,相对减弱另一种能力。
他思念起他的森林、山脉与古阿霞了,非常想念。
接近中午,办公室恢复了喧闹,传来警察开枪柜取枪出勤的警铃声,一个小偷侦讯时,被两个侦查员痛打在地上才招供同伙,拘留室陆续关进了些人。帕吉鲁坐地上,头埋进胯间,思念古阿霞。所有思念都带着淡淡的魔力,他忽然听到古阿霞的声音了,那是真的,绝对没错,他火速站起来,泪流下来,不懂泪为什么容易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