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下面,这对眼睛就十分难看地翻了出来。尸体的耳朵和鼻孔里露出小泥鳅和小鳗鱼的尾巴,这些小鱼正在津津有味地吸吮着人肉。鱼则在他张开的嘴里翻游……
“我可不愿意,不——愿——意!”伊格纳齐依奇猛一挺身,尖叫起来,他动手捶打鱼的脑壳。“走开!走开!走——开!”
鱼挪过一点,身后拖着捕鱼人,笨重地搅得水浪起伏。他的手顺着船舷滑过去,手指松开了。当他一只手捶打鱼的时候,另一只手完全瘫软了,于是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身体往上一拔,让下巴颏儿够到了船舷,就搁在它上面。颈椎骨咯咯作响,喉咙嘶哑干裂,好在手臂轻松了些,但是身体,特别是两条腿好像离得很远,不像在自己身上,右脚完全感觉不到了。
于是捕鱼人开始劝说这条鱼快点死掉:
“唉,你要什么呢?”他嘶哑地颤声说道,带着一种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可怜巴巴的、装出来的阿谀奉承的口气。“你反正要死了……”转念一想,万一鱼倒真懂话呢!于是改口道:“……你就闭上口眼,认命了吧!你会好受些,我也会好受些。我在等弟弟,可是你有谁好等呢?”他发抖了,嘴唇哆嗦,愈来愈低地轻声叫着:“弟——弟!……”
他侧耳细听,没有任何回音。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紧缩成一团的心的跳动。捕鱼人再次昏迷了,黑暗从他身子四周更紧密地袭来,耳中鸣响,说明他已极度衰弱了。鱼侧转身体——它也奄奄一息了,但还是不让水和死亡把它翻成腹部朝天。鱼鳃已经不再咯咯作响了,仅止于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蛀虫在蛀蚀厚树皮里面受潮变质的木头。
河上稍微有点亮光。远方的天空好像被月亮和无数星星从内里镀上了锡,天空像冰一般的冷辉穿过层层乌云,而乌云则像匆忙被扒到一起的干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堆成垛儿;天空变得更高,更远了,秋天的河水发出冷滟滟的反光。夜已深沉,被秋天无力的太阳照暖的表面一层河水已经冷却,像一层薄饼那样被揭走了。河底像一只蒙着白翳的怪眼向上翻着。
不应该去看河面。夜幕笼罩下的河面,寒气逼人,而且藏垢纳污。最好是向上看,看着天空。
费季索瓦河旁的割草场浮现在他脑际,不知为什么割草场呈黄色,好像是由一盏煤油灯或是一盏吊灯照亮着。虽有人在割草,却没有声音,没有人的动作,脚下也没有干草那种悦耳的沙沙声。割草场中间有一排长长的草垛,长竿矗立在凹陷的垛顶上。为什么一切全是黄颜色的呢?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呢?只有低沉的丁铃声——仿佛在每棵割倒的草下面都藏着一只小蜗蜗虫,在不停地丁铃丁铃地叫着,使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晚夏时节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