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拖上河岸、搁到小屋门前……活儿累得他筋疲力尽,全身湿淋淋地冻得发抖。嘴皮子哆嗦得连说话也说不清楚了,骨节眼呢——全在格格发响。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费力整理起将近有一百俄丈长的双面网时,并不因为捕到这么多的鱼而喜悦,只感到双手由于寒冷、水湿而引起的疼痛。心里老是在害怕:“以后会怎么样?会怎么样?”
他竭力用酒来减轻不安和痛楚。起初,他刚喝下一口,便呛得眼里掉泪,从喉咙口直烧到肚肠根,肚子好像给割成了碎片。但有什么法子呢?要干活,就得使身子暖和。后来阿基姆也就习以为常了。而他母亲,还没把酒喝下肚,便又呕了出来。她用打战的手擦擦下巴,瞧瞧河面,瞧瞧胸前雨衣上那块白乎乎地冒热气的酒迹,垂头丧气而又困惑地睁大了眼看着她的儿子,那目光好像是在求援。
阿基姆自己觉得是装出了一副生气的样子,掉过头去,实际上心里害怕极了,但还是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儿——他一点儿也帮不了母亲的忙。应该快快工作,赶紧捕鱼,他们还没有完成捕捞计划呢。渔期过后能有进账吗?能有多少呢?用什么来养家活口?穿什么呢?难道他们一家命定就将沉沦在人迹罕至、一片空旷的鲍加尼达落寞荒村里?忿慨、焦虑、绝望、不安,撕咬着这个年轻小伙子的心灵。有时候,他真打算像成年汉子那样破口大骂一场,对着他母亲嚷嚷:“怎么样?专门放荡、跳舞、养孩子的日子好过吧?眼下咱们咋办?”
作为一个病人,母亲对一切事物特别敏感。她不再是小姑娘而是老太婆了,因而耐着性子努力干活,以此赎她的罪过。她扶住船舷,跨进船舱,站到垫板上开始理网。母亲身穿雨衣,围了湿淋淋的罩单。她紧紧咬住嘴唇好不哭出声来并且机械地拾掇一节节牵网的绳索。但这也只能支持一会儿工夫,不久绳索从她手里滑去,她空着两手,人像睡着了似的。这时候“老大”便狠狠地瞪她一眼。岂是瞪一眼呢?那是投去的鱼叉!她赶快抓起牵绳,双手忙个不停。可是奇怪,堵在湿漉漉的渔网眼里的鱼就是捡不起来。指头弯不过来,腰也不能弯,一俯下身子,脑袋直往下沉,终于一头栽进了水淋淋的、蹦跳着鱼儿的渔网里。乍一看见,还以为她是有意躲着在闹着玩呢,但她的眼珠直往上翻,从撕裂的嘴唇中间嘟噜着避邪的咒语和痛苦的呻吟:“心力充沛,身骨硬朗,消病祛灾,不见血光……喔!……疼死我啦,哎——唷——唷!……祈求天使显圣……上帝保佑!求主怜悯,赐我慈悲……”
“你又不信教,干吗唠叨不休?”阿基姆恼了。但他立即遏制住怒气,背过母亲,对他自己说:“上帝是俄罗斯人的,可是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