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诞生的时代,也是死亡的时代;
这是播种的时代,也是挖出播种物的时代;
不安?
在我飞离的前一天,老乡们约我和我的朋友去看看比留斯河和水电站。我最后一次看到水电站的时候,当时它还没有竣工,工地上挤满了来回奔忙的人群。现在它的空旷无人的景象却使我十分震惊,我心想,未来的建设大概会越加显得人迹稀少的。习惯于合伙齐上、大轰大嗡式劳动的人会养成一种慌张的心理,会被一种对自身渺小和微不足道的感觉所控制。这种对自身微不足道的感觉我第一次是在周相同步加速器大厅里体验到的,现在在水电站上它又重新出现在我心头。
在顺着堤坝去比留斯河的一路上,我看到了一艘陈旧不堪、已经不冒烟的轮船,无精打采地停歇在布满了长霉的水草的、像果冻一样的滞水中,我好不容易认出了这艘旧船就是充作水上巡逻船的“斯巴达克”号。我一生中经历过无数次令人黯然神伤的相逢,但我想说,这不单是一次令人神伤的邂逅,这是对自己生活进行总结的时刻,这是生命暮年的景象,尽管你隐隐有所感觉,但总是千方百计回避,竭力不去想它,但免不了要悲哀地自己承认:“是啊……人老了!……”
我们没有在水库的河面上驾舟泛游,而是乘着小汽艇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在我们家乡曾经流传过种种有关比留斯河的不好的传说。据说河上是林中鬼怪、水上女妖和种种魔鬼孽障出没的渊薮,因此颇吓退了一些人,不敢来此地渔猎。但一般都认为这条河富饶而景色优美。我们在比留斯河上所见的景象,甚至是河水泛滥,霉苔滋生的时候,也实在非笔墨所能形容。这种无与伦比的神奇迷人的胜景简直叫人连气也喘不过来!
在比留斯河上有一处奇特的岩石。在距离比留斯河口约莫十俄里的地方,它好像一本打开一半的书,满布着时间留下的剥蚀和锈斑,忧郁地伫立在水中央。岩石的一侧,即书页向陆地纵深翻出的一面,不知是大自然造化之力,还是古代艺术家巧夺天工,刻下了一张人的面庞——硕大的鼻子,圆睁的双眼,斜抿着的嘴唇:当你走到近旁,它愁眉苦脸,似乎马上就要哭出声来,而当你稍稍走远,它竟露出笑容,还眨巴着眼睛,好像在说:孩子们,我活着,我在创造……
“原来它是这样!”
我战栗了一下,若有所悟。飞机上的乘客们都挤到了各个窗口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渐渐远去的水电站。他们欣赏的是自己双手的创造物。
我的故乡西伯利亚已经变了模样。一切在流动,一切在变化——这是古老的哲理名言。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
造化有时、万物有期,时代包容着天底下万般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