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铁嘴陈继续说:“这里说是更远以后事情。三寒三暑,花开花落,月沉海底。”
“这岂不是结局悲惨?还叫个屁良人!”股热气冲上脑门,阿冰几乎忍不住从铁嘴陈手里抢过梦书、撕个破碎。
铁嘴陈把梦书合上,淡然道:“九妹不必过虑。术数不离因果,因果随缘生变,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积德自可改运,书里说只是个轨迹,你自己是做得主。放心,放心。”
当夜回到家里,阿冰心似被什挖走片,忐忐忑忑,恍恍惚惚,有种无处着力空洞。真自己做得主?她望向床上天花板,片片斑驳是飞翔雀鸟,她凝视良久,费力找寻属于自己那只。她不稀罕毛色艳丽,只求雀鸟听从使唤。直看,直看,看到迷迷糊糊地睡去。
十多天后,忽然有亲戚从澳门回到汕头乡下,叙旧吃饭时对何福说那边有个老区叫作“劏狗环”,家家户户卖狗肉,本小利大,怂恿他前赴合作经营。何福快五十岁,不愿意离乡背井,但眼见日本人前年底占领广州,去年六月端午节又占汕头,横征,bao敛搞得乌烟瘴气,有回阿冰在路上遇见两个鬼子,被拦住,强扯进后巷欲加凌辱,幸好她执起路边木棍不要命地胡挥乱舞,总算挣扎脱出,此地不宜久留,他再舍不得亦要让女儿跟随亲戚离开。
出发那天早上,阿冰跪在地上向父亲叩头道别,何福抚下她头发,叹气道:“放心,阿爸宰三十多年狗,杀气重,抵得住日本鬼子。如果鬼子欺人太甚,阿爸会像杀狗样把他们劏个肠穿肚烂!”
路前行,阿冰屈坐于三轮铁皮车后座,沿途颠簸地穿山越岭,十月初秋,四周树叶被风刮得沙沙沙地似孩子哭嚎,她抬头望见天空群鸟聒噪掠过,忽然记起铁嘴陈预言,心头震动,不禁颤抖身子,揽在怀里藤箧几乎咕噜咕噜地滚到车外,幸好被座旁木围栏挡住。亲戚问:“晕车?”她本想回答:“不是啊!”却吐不出半个字,胸口被沉甸甸地压住,有呕吐冲动。阿冰自问个性倔强,别人看她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唯她自己明白,在命运面前她其实什都不是,只能跟所有被她宰过狗样任随摆布。
兜兜转转花两三天时间终于到新界,再进入九龙,渡海到香港岛,亲戚停留几天看朋友,阿冰则去探望阿兄,未曾想过之后会由“汕头九妹”变成“炳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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