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澳门屠狗谋生,娶了个也是杀狗的老婆,生了孩子,但他染上赌习,欠下一屁股债,还清了,再欠,一咬牙,斫下自己的尾指,对天发誓戒赌,然而戒不了两个月又去了赌场,又输了,周而复始,终于把老婆气得神经错乱,半夜三更抱着两个孩子到路环往海里跳。财叔悲恸至极,再斩断无名指,几乎流血不止死在路旁,幸好总算戒掉赌瘾,三年了,修心养性做老板。阿冰问:“咁点解你仲带我去赌场?”
他道:“自己不赌,不表示不可以看别人赌呀!我偶尔仍会去赌场,但就只是站着看,瞧瞧那些赌鬼的衰相,心就怕了,想起自己从前跟他们一模一样……”说到这里,财叔突然哽咽,说不下去,只用两个字结束:“贱格!”
阿冰心头酸了一下,为他感到酸楚。单车在石路上颠簸前行,葡萄牙人喜欢在市区用圆鼓鼓的鹅卵石筑路,周遭楼房门墙大多漆着鲜艳夺目的颜色,橘、蓝、绿、红、黄……路名和门号刻镶在方方正正的小瓷砖上,白底滚着蓝边,她在摇摇晃晃里本有睡意,却因眼花缭乱,实在舍不得闭上眼睛。
终于到了中央酒店,大堂站满了烟视媚行的女子,浓烈的烟臭呛得阿冰连连咳嗽,她跟在财叔背后走进人山人海的赌房,叱喝不绝的声音像浪涛澎湃拍打她的耳朵,她察看四周赌徒的脸、眼、嘴,仿佛无不抽搐得扭曲变形,分不清楚是痛苦或亢奋。财叔忽然在她耳边说:“你看,比我们的狗还可怜。狗其实知道自己会被劏割,这些人死到临头却仍朦查查[3]!看他们这副模样,我开心死了,明白自己脱了苦海,升天了!”未待阿冰回话,他又说:“怎样?在神仙旁边,你也算是半个仙女了,愿意吧?”
阿冰愣了愣,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不远处却突然爆出吵杂的起哄,似乎有人冒领赌桌上赢了的押注筹码,被揭发了,打手们过来把他揪住教训。她心慌,拉一下财叔衣袖,要求离开乌烟瘴气的赌场。财叔领她走回酒店大堂,迎面是一群又一群的赌客,眼神夹杂亢奋和焦灼,像一群又一群的饿鬼争先恐后赶进灵堂。
在返回狗棚的路上,阿冰一路盯住财叔的粗厚背影,被打从心底冒起的怜悯心吓了一跳。家破人亡,他如何承受这样的痛苦,活下来,熬下去?有这样的遭遇,是因为他的营生行当?物伤其类,难免更感凄凉,黑夜里,仿佛同是天涯沦落人,另有一种隐隐的亲近。
财叔后来又骑单车带阿冰逛了两回澳门。去了观音堂,去了松山炮台,去了主教山,也尝了葡国菜,新奇是新奇,阿冰却都觉得比不上自家的汕头白饭鱼和卤水鹅头。
终于到了十一月三日,阿冰从早上一直在心里催促时钟走得快些、再快些。到了下午,财叔说:“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