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前头奔跑,女人的手里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阿冰快要追上,走投无路,他和女人被迫跪下求饶。金牙炳太了解阿冰了,她可以故作不知地让他拈花惹草,顶多只是妒忌,然而一旦在外留根,尤其如果留下的是传宗接代的儿子,妒忌即变仇恨,汕头九妹可吃不下这个亏。他自己也不希望捣乱眼前秩序。何必呢?已经是新兴社的龙头了,阴错阳差地完成了阿冰要他争气的渴望,又经历了两回丧子之痛,再不一切看淡,便是自寻烦恼。金牙炳的最大心愿是等待陆北风重回香港,让他交卸堂口的担子,重新专心做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上岸”了,一家三口平安度日便是福气。纯胜去世后,他自觉老了十年,纯坚遭受不幸,他再老十年。不仅心态老,体能亦大不如前,尽管仍常到妓寨和歌厅寻欢作乐,却只像抽烟喝酒和撩拨算盘,是改不掉的老习惯。会改的,他自己知道,会改的,但顺其自然吧,这一天不会不来。
见金牙炳半晌没言语,阿冰开始担心了,狠道:“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在外面另外有家,我会亲手替你送终!”
这句话说得杀气腾腾,金牙炳心胆俱裂,急忙摇头道:“放心,不会!放心,放心!”阿冰见他气急败坏,忍不住抿嘴笑道:“你也可以放心。我答应你,我不会比你先死,我要留着命,只要你不是死在其他女人的床上,我也会亲手替你送终。我会替你风光大葬。你答应过一起下地狱,但是我不想去地狱了。要去,一起去西天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