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老友。
下船后,他走向码头旁边的石滩,坐下来。海边有块光滑平整的石头,远看像一张矮椅子,陆南才昔时常来沉思,一坐便是几个钟头。哨牙炳曾对南爷开玩笑说这块叫作“捻样石”。广东话的“捻”跟“谂”近似,“谂”是沉思的意思,“谂样”就是思考中的人,至于“捻样”,指的是像生殖器一样的王八蛋、龟孙子。南爷脸上展现神秘的表情,意有所指地笑道:“对,我系捻样,我系个冇捻用的捻样!”
二十多年后的这夜,哨牙炳坐在同一块石头上,九月初秋的海风霍呼霍呼地吹刮脸额,他感到寒冷,用双手环抱自己取暖,下巴低低贴在胸前,打了几个哆嗦,一阵酸楚在胸腔里翻腾,他抽索着鼻子,压住泪水,低声说,仿佛陆南才就在眼前:“南爷,其实我才系冇捻用的捻样!除咗玩女人、打算盘,乜都做唔好!”半晌,又道:“可是南爷你应该不会怪我。我守住你的秘密,没对任何人说过,从来没有,没有!”
自怜自悯一阵,哨牙炳得到的领悟是:死亡不见得是最悲惨的事情。人死灯灭,一了百了,眼不见为干净,亦是潇洒干脆。但这样的想法马上引发了另一个念头:要一了百了,不一定要死,大可以有其他方式啊。对,就像在赌桌旁转身离场,赢了该走,输了更要走,这才干净利落。恐怕是放下的时候了,就当收服鬼手添是引退前的最后一仗,像闭目断气前的回光返照。
哨牙炳的脑袋瞬间变得轻盈,弯腰用手掌掬水洗脸,海浪突然扑打岸边,他向来惧水,连忙后退转身离开。在慢步走回堂口的路途上,心情澄明如头上的皎皎皓月。
[1]人名,艾尔弗雷德·赫伯特·伦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