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斯拉夫利战役中,他接替牺牲的团长,把溃散的人召集起来抗击德军,打退渡河的敌人,保证了统帅部后备重炮部队的撤退。
压在他肩上的担子越重,他的肩膀越是强壮有力。他原来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一个强者。原来,驯顺与他的天性格格不入。压迫越强,越凶狠,他的斗志越强烈。
有时他问自己:为什么他这样痛恨弗拉索夫分子?弗拉索夫分子的号召书所写的事,正是他的父亲所说的。他知道这都是真实的。但是他知道,这些真实的东西到了德国人和弗拉索夫分子嘴里就成了诬蔑。
他觉得道理很清楚,他和德国人斗争,就是为苏联的自由生活而斗争,战胜希特勒,也就是战胜导致他的父母、姐妹早死的死亡营垒。
叶尔绍夫百感交集—在这儿,履历表失去作用,他成了强者,别人都听他的。在这儿,高级头衔、勋章、特种部队、第一科、人事处、鉴定委员会、区委的电话、政治处副处长的意见,
,也不说话,后来抬起眼睛,看了看儿子,把两手一摊,说:
“死去的,活着的,你们都原谅我吧,我没有把我爱的人保护住。”
夜里,父亲说起来。他说得很平静,声音不高。他说的事情只能用平静的口气来说,如果痛哭、流眼泪,是说不下去的。
在铺了报纸的箱子上,放着儿子带来的点心,还有一瓶酒。老人家在说,儿子坐在旁边,听着。
父亲说起饥饿,说起乡亲们的死,说起饿疯了的老妇人,说起小孩子,说孩子们的身体变得比三弦琴、比小鸡都轻。说村子里日日夜夜都能听到饥饿的哭叫声,村子里许多人家的门窗都钉死了。
他对儿子说,那年冬天他们坐着破漏的货车在路上走了五十天,一些死去的人在车上跟活人一起待了很多天。他说了说流浪者怎样长途跋涉,女人还要抱着孩子。妈妈也这样跋涉过,在酷暑中走路的时候曾经昏过去。说了说他们在冬天怎样被带到这里,既没有草棚,又没有土屋,他们又是怎样重新过起日子,怎样生篝火,拿树枝落叶当床铺,在锅里熔化雪水,怎样掩埋死者……
“这都是斯大林的主意呀。”父亲说。他的话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恼恨的意味。老实人谈到强大的、无法改变的命运时,都是这样。
叶尔绍夫探亲回来之后,写了一份申请书给卡里宁,要求格外开恩饶恕他无罪的父亲,要求准许老人家上儿子这儿来。可是申请书还没有到莫斯科,叶尔绍夫就被上级叫了去,因为有信来告发他去乌拉尔的事。
叶尔绍夫被军队开除了。他来到建筑工地,打算挣些钱,再去看父亲。可是不久就从乌拉尔来了一封信,报告父亲的死讯。
战争开始后的第二天,预备役中尉叶尔绍夫便应召进了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