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睡着了。”加林娜。捷连季耶夫娜说。
他们走进孩子们的房间。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个胖大的身躯在昏暗中走动,居然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熟睡的孩子枕着洁白的枕巾,乌黑的头发显得格外醒目。格特马诺夫仔细听了听他们的呼吸。
他把手掌按在胸前,以免咚咚的心跳声惊扰了孩子的睡眠。此刻,在昏暗之中,他心中惆怅万分,充满了对孩子的一腔柔情和怜悯,同时又对他们放心不下。他多么想拥抱自己的儿子和两个女儿,吻一吻他们睡意朦陇的眼睛。此刻,他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温柔和丧失理智的爱,此刻他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局促不安,软弱无力。
其实,他面临的新的工作并没有使他恐慌和激动。他经常着手于新的工作,总是毫不费力地找到那条指导工作的正确方针。他知道,在坦克军他也能够奉行这种方针。
然而此时此刻,如何把铁面无情、坚定不移同温柔和既不懂得法律也不懂得方针的父爱融为一体呢。
“这不需要。”他回答说,“你给州委办公室主任打个电话就行了,直接找普齐钦科本人更好,他会给办理的。”
他把一沓写好的信、委托书、便条察看一遍说:“喏,好像是全都安排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真为你担心,我亲爱的,”她说,“你这是去打仗啊。”
他站起来说:
他回头望了望妻子。只见她像村妇似的一手托腮站在那里。昏暗中她的脸显得瘦一些,似乎很年轻。他们婚后第一次去海边,在岸边悬崖上的“乌克兰”疗养院休假时,她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窗外响起彬彬有礼的汽车喇叭声,这是州委的汽车开来了。格特马诺夫又向孩子们转过身去,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这个动作表明他对无法克制的父爱无能为力。
他同妻子吻别之后在走廊里穿上外套,戴上帽子,然后站在那里等候司机把皮箱提出来。
“好吧。”他说着突然摘下帽子,向妻子跨了一步,又紧紧抱住了她。于是他们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吻别。此时街道上潮湿的寒气透过半敞的房门吹进来,同家庭的温暖混在一起。格特马诺夫的短皮祅粗糙的皮革轻触着妻子芳香的丝绸睡衣,两人都感觉到,他们连在一起的生活突然被劈开了,深深的忧伤刺痛了他们的心。
叶夫根尼娅。尼古拉耶夫娜。沙波什尼科娃来到古比雪夫后,
“要保重身体,爱护孩子。白兰地装进皮箱了吗?”
她说:
“装进去了,装进去了。还记得吗,两年前你飞往基斯洛沃茨克,出发之前也是这样在黎明时分给我写委托书的?”
“现在基斯洛沃茨克被德国人占领了。”他说。
格特马诺夫在房间踱了一会儿,仔细听了听,说:“睡着了?”